新正襟危坐,面对棋局,目不转睛。
寂然不动。
天地共鸣。
天人两忘。
太安城内,那个今天又找借口告假不去衙门点卯的狂士孙寅,出门后一路策马狂奔,先找到钦天监的监正小书柜,然后拉着少年一起直冲翰林院,找到离阳王朝唯一的“十段国手”范长后,要了两盒棋子,挑了个储放杂物的临窗屋子,拉着范长后和少年监正蹲在地上,开始对曹长卿的那局棋进行复盘。监正负责解说那曹长卿“落子”在了何处,范长后按部就班依次摆放,同时阐述其中玄机,可是越到后面,尤其是二十手后,范长后也好,少年监正也罢,都说执黑先行的“那个人”棋力平平,先前十几手还算尚可,但也是熟悉老一辈西楚国手精妙定势的关系,按照此人的水准,别说进入离阳棋待诏,就是他孙寅也能稳操胜券。顾不得自己被冷嘲热讽的孙寅陷入沉思,范长后一手抓了把黑白皆有的棋子,随时准备落子,一手捏住下巴,也是眉头紧皱。
孙寅自言自语道:“曹长卿作为名副其实当世官子第一,此生最后一局棋,就这么的仅此而已?面对那样的庸手,也能纠缠不休到一百手?”
范长后没有言语。
少年监正冷笑道:“你懂个屁!你看得出来黑子下出多少手定式了吗?曹长卿的对手分明就是个只知道死记硬背的臭棋篓子,大概是个能够经常接触西楚棋待诏国手的人物,从那个早年号称让西楚棋手直呼苍天在上的李密,到公认只需要李密让先的御用国手王清心,再到被王清心差不多让一子的顾失言,一路下去,可以说西楚棋待诏众多国手的所有得意手,都被那个执黑之人生搬硬套到了这局棋里,巧的是这般大杂烩的无理下法,黑白竟是刚刚胜负持平的局面,所以说根本就是执白的曹长卿有意为之。否则天底下谁敢对曹长卿第一手落子天元?我监正爷爷不行,黄龙士不行,谁都不行!再往后推一千年,也没有谁能行!”
孙寅望向范长后,后者轻轻点头。
孙寅猛拍额头,无言以对。
太安城依旧在震动不止。
每一次地震之后,范长后就会在钦天监少年的指挥下精准落子。
范长后突然抬头问道:“差不多快要收官了,你不去打声招呼?”
少年置若罔闻,嘀咕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想多活几年,还想离开这座城出去走走看看。”
孙寅耳朵尖,听到以后忍不住打趣道:“你这小子不但嘴臭外加欠揍,其实还挺油滑。”
只有一个小书柜绰号的少年讥讽道:“小子猫,我都不屑跟你说话!”
小子猫,是少年给孙寅取的一个不入流外号。拆孙字,活译寅字。
范长后一把打乱棋局,笑道:“这棋咱们还是别下了,曹先生棋力高低,唯有老监正和反正只有两人能够点评。至于曹先生棋外如何,就更不是我们能够指手画脚的了。”
孙寅直勾勾望向如今不穿官服只穿白衣的少年,后者犹豫不决,瞥了眼窗外,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离阳赵室气数散而不少,如果不是如此,我早就跑去跟皇后姐姐告状了。看情形,那个曹长卿还有把自身气运悉数散入广陵道的迹象,真是无聊至极,早知如此,何必复国”
孙寅突然红着眼睛怒喝道:“住嘴!”
范长后也轻声叹息道:“小书柜,别说了。”
少年恼羞成怒,挥袖离去。
孙寅蹲在那里,下巴放在叠放的手臂上,自言自语道:“曹长卿这是要让离阳知道得广陵者得天下啊。”
范长后点了点头,“是好事情,广陵道会少死很多人。”
孙寅神情木然道:“情怀这东西,自然是不能当饭吃的,可没有情怀,就像炒菜没有佐料,每顿都是白饭加无味菜,久而久之,就真的没有嚼头了。有些味道,能够让你辣得满眼泪水,酸得牙齿直打颤,苦得肝胆欲破裂,大概这就是情怀。”
范长后默不作声,开始收拾棋子。
孙寅问道:“为什么要嘲笑那些有情怀的人?”
范长后想了想,“太聪明的人,不乐意有情怀。太憨蠢的人,做不到有情怀。所以两者都不待见这玩意儿。”
孙寅咧嘴笑道:“我应该是前者。”
范长后慢悠悠把棋子放回棋盒,微笑道:“我应该是后者。”
孙寅突然眼神锐利如刀子,“那么黄龙士?”
范长后脸色如常,反问道:“那么徐凤年?”
两人相视一笑。
点到即止,云淡风轻。
天摇地动。
这一次巨震格外激烈。
屋内两人同时跌倒在地,然后感到一股窒息。
从屋顶屋梁泼洒下无数尘土。
孙寅干脆呈现大字型躺在地上。
范长后继续收拾棋子。
太安城外,曹长卿身前,黑白棋盒,都是仅剩最后一枚棋子。
吴家剑冢吴见和东越剑池柴青山始终无法破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