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泥在巷弄拐角处停下脚步。
这一路逃亡,是停是走,如果停步又是怎么个打法,是蜻蜓点水还是不死不休,都是徐凤年说了算。今夜也不例外。
缓步走出小巷的徐凤年望向街道,果然什么事情往运气最坏的地步去想,就会是那么回事,很省心省事。运气最好,是李密弼和拓跋菩萨晚上半天入城,运气一般的话,就是两人已经舍弃他这颗鱼饵已经返回。徐凤年叹了口气,然后眼神复杂地望向她。
姜泥只是安静等待下文。
徐凤年轻声道:“这次不按老规矩走,咱们要盯着李密弼那老狗杀才行了,先前那些场把拓跋菩萨当成目标的厮杀,其实不过是障眼法。如今恢复一定元气的拓跋菩萨铁了心想走,没有徐偃兵他们拦截,我们是留不住的。但是就像事先说好的,万一出现最糟糕的状况,你先撤,我殿后。”
姜泥不置可否,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北莽为何会那么放心顾剑棠坐镇的东线吗?”
徐凤年反问道:“不是因为确定离阳朝廷会按兵不动?”
姜泥冷笑道:“这么简单?”
徐凤年背靠墙壁,轻声道:“谍报上倒是有消息说太安城有一撮人按耐不住,大胆提出两辽边军不能干瞪眼,不妨跟北凉遥相呼应。当然,算不上援手,但可以像蓟州袁庭山那样捞取不少边功,只不过这种嗓音很快就给顾剑棠直接弹压下去了。其中以侍郎身份巡边的许拱从一开始的强烈主战,突然倒戈,只字不提主动出击一事,在太安城那边惹下很多非议,本来就不多的声望,彻底降入谷底,甚至有人扬言要让这位兵部侍郎大人做一辈子的边陲侍郎。拂水房只知道卢升象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直达御书房,至于奏章上说了什么,拂水房就没那份通天本事去弄清楚了。”
姜泥欲言又止。
徐凤年微笑道:“还是别说了,我就当有个意外摆在东线那边,反正两辽的死活,我想管也管不着,东线若是糜烂不堪,也是顾剑棠头疼。”
姜泥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你觉得天底下谁最恨顾剑棠?”
徐凤年愣了一下,“顾剑棠因为有灭国之功,才得以跻身春秋四大名将之一,南唐不去说,根本就没怎么打,倒是先前攻下东越,打了些可圈可点的精彩战事,真正跟顾剑棠有彻骨国仇家恨的人物,应该就只有东越遗民。”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可那东越连皇室都早就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有点名气的武将都死得差不多了,东越文臣则是最早归顺离阳赵室的那拨人,成为早年张顾两庐之争中张巨鹿的马前卒,尤其是御史台和兵部以外的五科给事中,几乎半数是东越文臣出身,最出名的那对父子御史,永徽后十年中,年年都要弹劾顾剑棠的兵部。但是这些人,真说起来,也就是给顾剑棠这位大柱国挠痒,说不定两辽的顾剑棠巴不得他们多骂几句,否则也坐不稳位置。大将在外,从来不怕内廷文臣计较那点鸡毛蒜皮,相反,怕只怕名声太好。”
姜泥嗤笑一声。
徐凤年一脸恍然地哦了一声。
她疑惑道:“真猜出来了?”
徐凤年点点头。
姜泥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徐凤年道:“不就是王遂嘛。”
她瞪大眼睛。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还真是?”
她使劲摇头。
徐凤年满脸无奈。
两骑奔赴雪莲城,入城后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的细碎声响,在依然喧哗的不夜城中显得无足轻重,几个醉汉正蹲在酒肆外的街旁“不吐不快”,无意间抬头看到那朦胧灯火照映出两名骑士的面孔,也没怎么上心,压抑不住的喉咙一动,朝着那两骑方向就是一通天女散花,酣畅淋漓吐过之后,觉得舒坦许多,结果发现其中一名白发霜雪的骑士冷冷望过来,那醉汉咧嘴一笑,拿袖子胡乱擦了擦,不曾想天雷勾动地火一般,腹部又是翻江倒海,双手撑在地上就呕吐起来,然后他吐着吐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晃了晃脑袋,使劲瞪大眼睛,才看到石板上一滩猩红,然后他的脑袋就重重磕在地面上,再没有睁眼的机会。醉死醉死,汉子就这么醉着死去。对于老人的泄愤,另一名神情萎靡的中年骑士没有说什么,设身处地,他恐怕也会有胡乱杀人的心思,先后两次大手笔的布局,上次是杀燕文鸾,这次杀徐凤年,北莽江湖的顶尖高手差不多折损了一半,关键是都没能建功,那张从南朝一路蔓延到北凉的蛛网也给牵扯得支离破碎,老人再怎么修生养性,也难免怒火中烧。白发老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一笑,轻声道:“北院大王,容我最后赌一把,赌那姓徐的不甘心就这么打个平手,会亲身涉险,在这雪莲城等我们上钩,徐偃兵和澹台平静大概需要六个时辰后到达,在这期间,如果徐凤年不但主动露面,而且故意卖弄破绽跟咱们绕圈子,我可以答应你,不论机会看上去如何千载难逢,我都会收手,安心北返。在徐偃兵澹台平静入城前撤离雪莲城。”
拓跋菩萨点点头,就他个人而言,这场两人转战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