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知道自己跟拓拔菩萨之间必定有一战,只不过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徐凤年帮那个赠送佛钵的禅宗老和尚送葬,堆墓,立碑,手指为刀,刻下“鸡汤和尚之墓”外,本想加上一段墓志铭,可惜那支名叫莲花落的曲子也不知内容,只能作罢。在做完这些后,徐凤年就不得不去寻两件趁手的兵器,只不过犹豫了半天,发现这件本该属于鸡毛蒜皮的小事竟是异常艰难,徐凤年竟然还有蹲在坟头前唉声叹气的闲情逸致。以前一场场豁出性命才有资格赌生死的拼命,比如对上鸭头绿客栈的魔头谢灵,拥有两位强大扈从的二世祖拓拔春隼,还有那第五貉、杨太岁等人,以及最近那次对阵剑气近黄青外加一条北莽真龙,徐凤年都没有怎么多想,事实上是来不及深思什么,就像一场场骑军斥候接触战,生死立判,至于跟人猫韩生宣和王仙芝,徐凤年倒是都有足够时间去布局,但那些算计都显得间不容发,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分神。唯独与拓拔菩萨打架,一旦真的事到临头避不可避,又有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半日的悠游时分,徐凤年非但没有什么复杂心绪,反而有些轻松,就像在等一个素未谋面却神往已久的朋友,想必看到拓拔菩萨的第一眼后,徐凤年猜测自己说不定会忍不住笑着说一句你来了啊,然后徐凤年又想这个问话实在没能彰显高手风范,同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两个人既然要生死相搏,十有**就得挂掉一个,初见即分生死,难道不该有个更豪气干云的问候?比如说“拓拔菩萨你做了几十年的天下第二,那就带着这个可笑名头赴死”?或者要不然自己拎两坛酒过去,打架前各自豪饮。可谍报上也没说拓拔菩萨喝不喝酒,万一这家伙滴酒不沾,自己难道对他说先别打先别打,等我喝了酒再打,可他徐凤年也没两口气喝光两坛酒的海量啊在茅屋坟前独自神游万里的徐凤年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拎酒去干架的事情还真可以做,因为就算拓拔菩萨不喝酒,大不了就说一句谁死了,生者为死者敬上一坛子酒,就当送行。这种言语既有高手出场时的架子了,也有高手那种师人生生死如客子远游的气魄了
烂陀山上那位闻讯赶来的六珠菩萨看到这一幕,看着蹲在那里偷着乐的年轻藩王,她几乎傻眼了,这是唱哪一出?不知道整座烂陀山都快炸窝了吗?她稳了稳心神,冷着脸说道:“临近烂陀山的第一拨僧兵两万人,可以在两天后召集完毕,赶赴流州。”
徐凤年走入茅屋搬了两条小木板凳到檐下,丢给她一条,两人一起坐下,坐在夕阳余晖中,微笑道:“你们真是没有诚意啊,转经筒已经推动,仍是还要等我胜过拓拔菩萨才出兵吗?”
六珠菩萨也没有遮遮掩掩,“一朝一代,至多三四百年的寿命,可你知道烂陀山已经存在世间多少年了吗?”
徐凤年凝视着她那张好似岁月永远留不下痕迹的脸庞,“当年春秋十大世族豪阀也都是这般认为的,总觉得国祚可断,一家香火不能熄灭。我原本以为你们烂陀山的和尚会更出世一些。”
她冷笑道:“真若出世,我们烂陀山还理睬你北凉王做什么?趟这浑水做什么?你别得寸进尺?”
徐凤年摇头道:“谁说出世就是关起门来,使劲躲在天外天山外山的地方,不问俗世?你们烂陀山自了一事是很了不起,我也服气。但武当山道士的下山修行,两禅寺的一日修佛便一日耕作,更让我敬佩。武当的成仙也好,两禅寺的成佛也罢,不过是江水彼岸的风景,他们也都是找到了渡船的,能渡江几尺是几尺,几丈是几丈,自家船上能多载几人是几人,而且从不收人银钱,更不介意自己溺水,只求多载一人。难怪无用和尚要离开烂陀山,他留在山上,其实就只能一辈子只是那个刘松涛。”
六珠菩萨面无表情道:“千年烂陀山的佛法,岂是你徐凤年几句小小机锋就能打散的?说到底,你还是想着那数万僧兵,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徐凤年感慨了一句:“道不同,鸡同鸭讲。”
六珠菩萨皱眉道:“拓拔菩萨正在赶来此地的路上,你不逃?你不过是吸纳了残留各地的春秋气运,真当自己恢复巅峰境界了?”
徐凤年白眼道:“我这会儿就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幕里,那个唯一提着大灯笼的人,你当拓拔菩萨是瞎子啊?东边北凉的自己地盘,我肯定跑不过去,往北去姑塞州?我想北莽女帝和太平令一定会好酒好肉招待我的。还是西域更西?那有意义吗?至于往南?那边陈芝豹和谢观应应该也闻到腥味了吧。”
徐凤年的脸色有几分云淡风轻,“跑什么,打了再说。又不是必输必死的境地。再说了,很早就向往快意江湖,第一次走江湖最像是真正走江湖,只不过半点都不快意罢了,狗刨江湖,还经常呛水。可惜后来几次,本事越来越高,却也越来越不把自己当江湖人看。这一次,我打算为自己走一次江湖。不狗刨过江,不乘船过湖,要潇潇洒洒地一飘而过。”
六珠菩萨瞥了眼远处葬有鸡汤和尚的那座不起眼坟头,淡然道:“你要是死在西域死在拓拔菩萨手上,说不定别人想要收尸都难。”
徐凤年一本正经默念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