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大漠,五百骑对阵五百骑。
对峙双方清一色轻甲精骑,并未佩弓负弩,手中兵器只有一只木杆子。
一方是袁左宗麾下蓟北营筛选出来的精锐骑卒,另一方则是何仲忽的嫡系铁碑营。双方在此演武,根由并非远处那帮北凉大佬兴之所至,想要亲眼看一看北凉战力,而是一个在北凉道以外都会感到匪夷所思的理由。争马!北凉最重马政,大小牧场星罗棋布,其中以胭脂牧场出马最多,岁出马匹一千六百余,其中可供给骑卒在三百匹上下,这在离阳朝廷那边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要知道南京畿虽然有三州总计七所监牧,也不过堪堪与这个数字持平。当然京畿南边牧场逊色和马政凋敝都是重要原因。北凉以又纤离牧场出马最优。北凉各支骑军劲旅的配马数额历年来雷打不动,但是从各大牧场抽调遣送的战马优劣,就很有讲究了。哪怕是当初怀化大将军钟洪武手握骑军大权,也没办法控制牧场良马的具体分配,都得按照一个规矩走,那就是北凉每支骑军都要捉对厮杀,赢了,牵走好马,输了,就只能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几支总数过万人的骑军,每次挑选骑兵八百,与战力大致相当的另一支骑军拣选锐士,上阵相互厮杀,拥旗的大营出阵五百人,小营则是两百到三百人之间。北凉号称铁骑三十万,是说总兵力,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都是骑军,事实上北凉骑兵总数一直徘徊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否则离阳除非将天下战马都送入北凉道,才有可能支撑起徐家骑军。根据历史记载,一向被冠以“大秦之后,奉马最盛”的大奉王朝,自贞元至麟德年间三十年,举国不过是“马八十万”。何况北凉最精锐骑兵,始终保证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这在马源相对充足的两辽也是一件极为夸张的事情。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重器。
北凉如今骑军统帅分别是袁左宗、老牌副统领何仲忽和去年提拔而起的“周鹧鸪”周康,当下徐家十四万骑兵中,袁左宗除了三个徐骁成为北凉王之前就存在的老字营,并不领“亲军”,刨掉大雪龙骑和龙象军,何仲忽领左骑军四万,周康领右骑军三万,蓟北营即北凉老字营之一,直辖于大统领袁左宗。蓟北营的命名渊源颇深,徐骁封藩北凉后,韩家主政的蓟州本是北凉在境外最大的一个马源地,徐骁在春秋战事中跟满门忠烈的韩家结下了多次善缘。后来韩家被满门抄斩,不仅仅是因为韩家得罪过前朝老首辅,更多是离阳朝廷早就觊觎蓟州的广袤牧场,以便名正言顺将优质战马投入北方防线,但是韩家在蓟州政事上一言九鼎,从不在数目上动手脚,却有意无意将良马输送给北凉,虽然韩家后期与徐家交恶,但早已被离阳赵室当成一颗眼中钉。当时张巨鹿的首辅座位能够坐稳,韩家可谓“功不可没”。
两军突骑,尘土漫天。
蓟北营一骑歪过脑袋,躲去如无锋枪矛的一根木杆,手中长杆抵住对面一骑的心口,将其狠狠撞落马背,只是挨了一杆的铁碑营轻骑,在身体落地之前就给身边袍泽抓起肩头,丢回马背,继续冲锋,撕开敌对阵线。
另外蓟北一骑与铁碑一骑几乎同时木杆刺中对方胸膛,借着战马冲势,韧性十足的杆子弯曲出一个惊人弧度,膂力较孱弱者当场就给击落下马。
不管枪法矛术何等精湛的骑卒,也绝无抖搂那种以杆头“点杀”敌人的花哨技巧,始终靠着骑兵蓄势冲锋爆发出来的冲撞力,骑骑皆是如此干净利落。
各自穿透阵型后,双方等于换了一个方位,但是背对背的蓟北营和铁碑营都没有缓下马蹄,更没有停马僵硬转身再度冲杀,而是骑队在成功刺穿敌对阵营后,两者几乎同时绕出一个精准的大弧度,都在争取在更快获得更多冲撞带来的侵彻力。在这期间,落马者必须当即牵马跑离战场,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落马即“死”。
陈云垂是北凉步军副统领,眯眼看着战场上的退场状况,笑道:“老何,纤离牧场的一百二十匹甲等战马,跟扣儿牧场的四百多匹乙等良马,应该没你们铁碑营啥事情喽。”
何仲忽老神在在,淡然道:“这才一次冲锋而已,要是前期劣势些就算输,你陈云垂早就在西垒壁战役里死了七八回了。”
陈云垂哈哈笑道:“这能一样吗,铁碑营对阵的可是咱们北凉一等一精锐的蓟北营,又不是当年西楚那帮愣头青。”
何仲忽嗤笑道:“老哥儿,那要不咱俩打个赌?我赢了,你就把那一标黄蛊斥候送我,如何?”
陈云垂笑骂道:“老子的黄蛊斥候总共才四标,个个是心肝宝贝,这个赌不打,坚决不打!还有,你咋不说你输了咋办?”
何仲忽平静道:“老子带出来的兵,本来就不会输。”
陈云垂转头望向一旁高坐马背仔细盯着战局的年轻北凉王,笑道:“王爷,你瞅瞅,咱们何大统领是不是脸皮厚如城墙?”
徐凤年笑着不言语。
何仲忽领兵治兵素有古风,事必躬亲,就跟婆姨一把屎一把尿带自家崽子一般,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骑军副帅,可是吃睡与寻常士卒并无两样,而且何仲忽并无家眷妻小,就养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