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皮子打架,也不去床上睡觉。其实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在打一个赌,在赌谁率先缴械投降,在这之前,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都不用她去故意摆出什么贞洁烈女的姿态。裴南苇撑起眼皮子,斜眼望向他,他的脸庞被炭火映照得神采奕奕,他脱去了外衣,露出那件连裴南苇这种外行都瞧出价值连城的幽绿色软甲,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几分,嗓音沙哑问道:“你为何要练刀?”
徐凤年略微失神,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说道:“跟你说是好玩,说我曾经一心想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你肯定不信。如果说是保命,你又要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故作无病呻吟。”
裴南苇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像先前那般一口豪迈饮尽,而是拿温热酒杯贴在脸颊上,笑道:“你练刀的初衷,我更相信前者。”
她好不容易有了闲聊的兴致,徐凤年反倒是意态萧索,淡然道:“明早还要赶路,你睡你的。放心,我坐够了就会出门。”
裴南苇皱了皱极有天然媚意的好看眉头,还是去床榻躺下,双手捏住被角,许久没有听到动静,侧过身,望向屋内那个背影。
没过多久,他就拿铁钳拨弄了些灰盖在炭火上,让炉内木炭烧得慢些,然后起身轻轻离开屋子。
徐凤年来到潼门关墙头,徐偃兵和韦杀青都遥遥站在远处,很识趣地不去打搅。
大雪连绵下了一夜,晨曦时分,青山白头。
一骑一仆从一路畅通无阻闯入了折桂郡,自从先前初入北凉边境,震慑住了几队蝼蚁般的官府兵马,之后他们就如入无人之境,那名拥有金刚境实力的扈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北凉世子难不成吓得躲起来了?想着高挂免战牌,就真能万事大吉?”
拿折扇轻轻拍打手心的俊逸公子欣赏着沿路雪景,讥讽道:“乐章啊乐章,你真是用屁股想事的货,当年韩貂寺不杀你,是不是嫌脏了手?”
健壮扈从嘿嘿低声一笑,丝毫不敢还嘴。
公子哥一开一拢手中那把桃花美人折扇,微笑道:“那位世子殿下还不至于胆小到避其锋芒,不过本公子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还是更想领教领教白熊袁左宗的左手刀,世人只知道袁白熊是天下马战第一,可不知道他曾经跟顾剑棠切磋过刀法,那之后便换了左手练刀,想着哪天跟咱们顾大将军讨回场子。不过本公子想要见到那骑军统帅的袁白熊,也不容易,陵州境内的那几支北凉铁骑再不济事,还是不能小觑,就看那徐凤年到底能摆出多大的迎客阵仗了。乐章,如果仅是几百骑的小打小闹,就由你摆平,记住一点,断胳膊断腿无妨,杀人就免了。”
金刚境仆役扭了扭脖子,如一串黄豆爆裂般咯吱作响,点头阴笑道:“如果那世子殿下小家子气,拿三四百骑来随便糊弄公子的话,阵型再厚实,也经不起我几个来回冲杀。”
公子哥并没有腰间“佩”刀,而是用一根朱红长绳系住那柄名刀,绳子另一端系在手腕上,就那么挂在马腹一侧,摇摇晃晃。
乐章瞥了眼那柄刀,眼神有些忌惮。
这玩意儿那可是跟天下第一符刀南华半斤八两的同等重器。
名字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取的,半点都不上心,只是被简简单单称作“过河”。
他乐章好歹是魔教鼎鼎大名的大人物,甲子之前,几尊天魔去斩魔台挑衅那位龙虎山大真人齐玄帧,结果非但没能平分天下,反而都给宰杀殆尽,逐鹿山从此一蹶不振,江河日下,二十年前他乐章作为魔教外山弟子,勉强算是第一流高手,尤其是跻身一品境界后,有些轻飘飘,拒绝了逐鹿山硕果仅存的一位年迈公侯的招徕,没有入山封侯,而是带着一伙手下擅自揭竿而起,自称魔教首领,在武林中掀起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尚未建功立业称霸江湖,就被一身鲜红蟒袍的大太监堵下,这只人猫单独而来,除了他,所有人都被剥皮抽筋,如果不是韩貂寺留他一命用作打探逐鹿山秘址,也早就难逃一死,只是逐鹿山之后再没有要他入山,乐章这些年如同过街老鼠,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猫当成废物做掉,等到去年京城传来韩貂寺逝世的消息,他才喜极而泣,正想着是不是重出江湖东山再起,结果给身前这名自称来自逐鹿山的年轻公子哥打得认不清爹娘,甚至连顾大将军的方寸雷都能使出,一些吴家剑冢和东越剑池在内的诸多不传秘术,更是层出不穷,而他自己的几招压箱本领,只被那年轻人瞧了一次,就能够随手拿去化为己用,他乐章就算是一品高手又如何,怎能不惊骇?
乐章不得不服气,天底下果真是有百年难遇的武学天才的。以前是王仙芝李淳罡这些江湖前辈,以后多半就该轮到这位“过河”刀的年轻主人了。
那公子哥抬头看见一头游隼掠过,扬起一个迷人笑脸,自言自语道:“来得有些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