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头发。
徐凤年眯眼望向远方。
听潮湖年年有鱼,北凉年年有余。
徐凤年缓缓后仰躺下,后脑勺枕在手背上,望着晴朗天空,安然睡去。
他从未跟徐骁说起,当他在春神湖上看到这个爹的身影,哪怕明知道这个身影一年比一年苍老伛偻了,但只要远远看到一眼,就好像什么皇帝啊王仙芝啊张巨鹿啊元本溪啊,让这些家伙一起扎堆出现在湖上,他徐凤年也半点都不怕,心安得很!
两头强壮了许多的虎夔嗖一下窜出,拼命朝徐凤年奔跑而来,结果被黄蛮儿一手一只按倒在地,两只奇兽距离徐凤年几尺距离,偏偏逃不出黄蛮儿的手心,眼神竟然有些人性通灵的幽怨。
徐凤年笑道:“黄蛮儿,你去玩你的,带上菩萨和金刚,哥还要坐一会儿,想点事情。”
黄蛮儿咧嘴点了点头,拖着两只虎夔各自一条腿就跑远了。
黄蛮儿四处闲逛,第一次松手后虎夔,这对姐弟就要跑回听潮阁那边寻找徐凤年,被行走迅猛如奔雷的黄蛮儿一下就拽住尾巴,几次吃足苦头后,只得病怏怏跟在他后头。
他不知不觉来到梧桐院墙外,结果发现老爹没有去那个小嫂子听说书,而是推着轮椅,带着二姐散心。
徐骁见到黄蛮儿,招了招手。那头叫菩萨的雌虎夔见着了徐渭熊,显得格外亲昵热闹。徐骁继续方才的话题,缓缓说道:“以后北凉正妃一事,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把关,小年做什么事情都能心中有数,爹不是比较放心,而是最放心不过。唯独感情这件事上,这孩子一旦掉进去,就容易不计后果。渭熊,爹不是担心北凉军政受到什么影响,爹打拼下这么一份大家业,如果到头来自己儿子半点都挥霍不起,那爹还做个屁的大将军,小年以后当个屁的北凉王。只是爹很怕你这个弟弟受伤,爹是粗人,但毕竟见过很多人的聚散分合,也知道这种瞧不见的伤比刀箭重创还来得伤人,说不定半辈子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徐渭熊嗯了一声。
“再就是以后的侧妃,说实话,暂定的两个女子,已经在府上的王初东跟青州的陆丞燕,爹确实是更喜欢王初东那小丫头一些,可侧妃分大小,王初东只能在陆丞燕之后,毕竟人才济济的陆家,比起靠着褚禄山才爬到青州首富位置上的王林泉,肯定对将来的北凉更为重要,越是往后越是如此。所以往后两个亲家的家族起了争执,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你都得偏向陆家那边,这也算是爹对陆丞燕这个儿媳妇的一点补偿。因为爹知道小年兴许这辈子都不会跟这名可怜女子交心,相敬如宾,也就是听上去好听一些,对于要过完一辈子的夫妻来说,其实就是一种遭罪。爹这段时日每天去王初东那儿听她说故事,一来是有趣,二则借机让北凉知道,这丫头是我徐骁点头认可的第一位儿媳妇,以后谁想踩着王家去讨好陆家,就得先掂量掂量是不是会拍马屁拍到蹄子上。至于裴南苇,爹知道你不喜这个靖安王妃,你也不用如何违背心意去刻意交往,听之任之即可。世间只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说法,从没有姐姐持家的道理,之所以爹跟你唠叨这些,要你担当这份吃力不讨好的责任,说白了,那就是爹私心,怕小年没有亲人照顾,所以你这辈子都不能嫁人,渭熊,你要怨爹,爹认了。爹啊,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敢作敢当,哪怕当年跟你们娘亲过日子,就算硬着头皮,也是这般直白说的,在没有脂虎之前,就没少挨你们娘亲的揍,有了脂虎之后,被揍得那叫一个惨,对,就是惨不忍睹的下场,你们娘让爹一个拿惯了刀枪棍棒的粗糙老爷们去抱孩子,爹再心疼女儿,也扛不住孩子非要哭啊,你们那个娘啊,对谁都讲理,就是对你们爹不太讲理,好几次隔天还得参加军机会议,爹都是鼻青脸肿去营帐的,被那帮王八蛋笑话得不行,曾经有个老兄弟犯了错,被爹亲手拿鞭子抽,这家伙盯着爹被你们娘打肿的脑门,还他娘的跪在那里一个劲傻笑,爹气得多抽了五十鞭子,后来爹去给这家伙涂金疮药,他竟然跟爹嬉皮笑脸,说他再糗也没我丢脸。”
“这个老兄弟,就是陈芝豹的父亲。除了年幼儿子之外,带着所有陈家子弟坦然赴死的人。”
“爹不是那种都能厚颜无耻到一边给功勋臣子赏赐免死金牌一边阴险杜撰谋逆大罪的混账,说了做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是爹亏欠陈家在先,所以明知道陈芝豹怎么都不会服气小年这个新凉王,十多年都是不管不顾,由着这个义子培植亲信。陈芝豹要离开北凉,爹不拦着,他要既当兵部尚书又当蜀王,也还是随他,爹很不希望有朝一日,他跟小年反目成仇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如果能老死不相往来,那是最好。不过爹知道,张巨鹿顾剑棠这帮老狐狸,还有躲在幕后的赵家天子,都不会白白放着这么一根锋锐无匹的长矛生锈,而不去将矛尖指向北凉。”
说到这里,戎马一生的老人有些沉重的感伤。
徐骁笑了笑,侧过头对次子徐龙象说道:“黄蛮儿,你迟早都会开窍的,得记住你哥哥对你的好。那次你哥哥闯下大祸,爹要打他,你出来拦着,对爹发了大火,一副要跟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