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楠郡三位家主入住陵州将军府,都相距不远,他们三位除了各自的心腹扈从,没有再带任何闲杂人等进入这座匾额崭新的官邸。世子殿下让他们休憩一夜,让王熙桦当时就心头一紧,这分明是故意让三个家族有足够时间先行通气,王功曹跟灵素王贞律以及紫金王绿亭都是拂晓时分,紧急从各自家族匆忙赶往陵州州城,除了中途一顿潦草的午饭,大致交流了一下,嘴上答应互有照应的同时,心中难免互有提防,很难做到彻底的同进同退,涉及偌大一个家族的走势起伏,不管往日私人关系如何融洽,都得慎重再慎重地权衡利弊。
被姚白峰誉为有“三个刺史之才“的王熙桦吃过谈不上丰盛的晚饭,没有着急答应王贞律的约见,而是单独出门散步,出门没多久,就看到同样在悠哉游哉闲逛的后生王绿亭,王熙桦就有些感触,如此沉得住气,后生可畏啊。两人点头一笑擦肩而过,王熙桦沿着一条傍水走廊负手慢行,流水通往金瓯湖,陵州城内,有本事引湖水入自己庭院的宅子没有几座,隔壁的经略使官邸当然算头一个,王熙桦心思一动,转入一条紧贴墙根小径,透过墙孔可以看到邻居李府的墙内光景,王熙桦突然停下脚步,恰巧墙那一边有位熟到不能再熟的官老爷也在凑近,对视之后,始终负手身后的王熙桦笑道:“李大人,这么有闲情雅致?我可听说李大人找了位乘龙快婿啊,学识人品身世都出类拔萃,恭喜恭喜。”
仅是称呼李功德为李大人,却不自称下官或是卑职,足见黄楠郡功曹王熙桦的清高倨傲。
李功德拍了拍袖口,笑眯眯回敬道:“本官可不用靠什么女婿养老,好歹有个还算出息的儿子,在边境上挣取不掺水的军功,王功曹,你可就要悠着点喽。”
王熙桦点头道:“边境上多伟男子,李公子沙场情场两不误,自然让人羡慕不来。我那犬子,没本事,只会勾搭些青楼女子,就没这份福气了。”
北凉皆知经略使的公子李翰林曾经男女通吃,几乎每次出行都有眉眼清秀的小相公亲密相伴,虽说如今浪子回头,没有人怀疑这位游弩手标长的战功真伪,可当年的李恶少终究犯下太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今晚被王熙桦出言暗讽,何尝不是无奈的子债父还。李功德也没有反驳,弯下腰去,王熙桦正纳闷经略使大人为何这次如此投降认输,不曾想当李功德站起身后,直接就丢了一捧泥土过来,砸在王熙桦脸上疼是不疼,可一向被视为陵州斯文宗主的王功曹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应对,愣在当场。李功德哈哈笑道:“狗日的王熙桦,最会装模作样,老子早就想抽你了,今儿没外人,就你我两个仇家世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熙桦闻声下意识转头,结果四下无人,哪来的世子殿下,又转过头,就又被李功德一捧泥土泼在脸上。王熙桦怒不可遏,伸出手指怒骂道:“李功德,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身为堂堂疆场重臣,扪心自问,可有任意其一?!真真正正污了功德二字!你这厮为人曲谨而猛鸷,真以为能够寿终正寝?”
李功德漫不经心揉了揉鼻子,随后伸手指了指头顶,不屑道:“别人都尊称你王熙桦一声王三刺史,三个刺史,不正是本官头上这顶官帽子的大小?你别跟本官说什么大话,你就说今天谁的官大,又是谁让你这些年寸步不前,乖乖当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一郡功曹?”
王熙桦冷笑道:“与你说薪火相传,与你说读书种子,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李功德嘿嘿低声笑道:“咱们鸡同鸭讲,说到底还是一路货色,谁也别笑话谁。等你哪天做成了第二个姚白峰,才有资格跟我说学问事功两事。”
王熙桦勃然大怒道:“李功德,谁与你一路货色?!”
李功德一抬手,吃过两次亏的王熙桦立即一闪身,才发现经略使大人手中根本就没有泥土,李功德说了句耍你王熙桦还不跟耍猴一样简单,扬长而去。照理说这一场宿敌之间毫无征兆的接触战,大胜而归的李功德本该得意洋洋,可在北凉春风得意的李功德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喜庆,反倒是面沉如水,阴霾浓郁。王熙桦一开始脸色阴晴不定,只是等李功德背影远去,这位王功曹的嘴角悄然翘起,哪里还有半点恼羞成怒,轻声道:“李螃蟹啊李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徐凤年收到今天第二封密信,来自陵州一只老“甲鱼”,连徐凤年都没有想到竟会是进入陵州将军府的一名四品境界江湖豪客,原来在众人汇聚在门口之前,陵州游隼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物的背景,有些粗略,有些详细,唯独少了那名横空出世的酒鬼,大概是外地谍子也觉得这么大摇大摆进入府邸,太过自寻死路,密信上没有一人有谍子嫌疑,大多是有案底在官府的江湖人士,这并不奇怪,行走江湖,想要不砍人或者不被人砍就一举成名,实在是痴人梦话。徐凤年在书房仔细阅读密信,那个绰号“阎王刀”的甲鱼就跪在冰凉地板上,纹丝不动。徐凤年放下密信,闭上眼睛,沉默许久,然后睁眼对此人说道:“那个酒鬼可以不用急,但是让褚禄山立即再查一查四品的刘伯宗,尤其是三品实力的孙淳,这两人的身世实在太清白太仔细了,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