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士尊称鱼先生的狐裘女子叹气道:“别玩了。”
齐神策一头雾水之时,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鱼幼薇轻声说道:“齐公子,劝你别出剑,省得自取其辱。”
这回轮到居高临下的齐神策如临大敌,家世熏陶,察言观色只是入门功夫,早就修炼得比一身不俗剑术还来得炉火纯青,身后鱼先生明明知道他齐神策的剑法,在上阴学宫年轻一辈中无疑是佼佼者,仍是用了自取其辱四字,犹如大槌撞钟,让齐神策晕晕乎乎,争强斗胜之心散去大半,当务之急是找个台阶离开凉亭,人情世故里的台阶,可比脚边不远处实打实的凉亭台阶难找百倍。好在那白头年轻人微笑道:“人和剑都不咋的,但眼光不错,不过奉劝一句,以后离鱼幼薇远点,我就不跟齐家计较了。”
说完这句话,这人就擦肩而过,两根手指拎起那只在上阴学宫比玲珑剑还来得出名的武媚娘,恶作剧地丢出凉亭,白猫滚白雪,这一幕看得人目瞪口呆,偏偏对心爱白猫极为宠溺的鱼幼薇只是幽怨一瞪眼,没有出声斥责。齐神策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公子既然连齐家都不放在眼里,那我拭目以待。”
羊角丫儿愣愣看向这个无法无天的登徒子,径直坐在了鱼姐姐身边,朝自己笑道:“这位拳法凌厉腿法无双的女侠,恳请让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行不行?”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离开鱼幼薇温暖怀抱,小手使劲一挥,如同将军挥斥方遒,蹦蹦跳跳离开凉亭,“准了。”
离了亭子,一堆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便是那个被小女侠一腿扫地的孩童,也不记仇,屁颠屁颠跑来蹲在一起,看到她生气,装傻呵呵一笑,羊角丫儿一脸凶相冷哼一声撇过头,嘴角翘起微微笑。
一个把齐神策视作长大后非他不嫁的小女孩怯生生打抱不平:“那个家伙是谁呀,怎么那般无礼,齐公子肯定是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以齐公子的剑术,一剑就挑落到佛掌湖啦。”
羊角丫儿白眼教训道:“没听说鱼姐姐说齐神策出剑是自取其辱吗,你这个小花痴,早跟你说齐神策是绣花枕头,你喜欢他作甚,他那些诗词也就是狐朋狗友鼓吹出来的玩意儿,当初莲湖边上的徐大家都评点过一文不值了。”
小女孩气鼓鼓,却也不敢反驳。
似乎早早老于世道的羊角丫儿啧啧道:“虽说那个白头跟我结下大仇,迟早有一天要被我一顿痛打,可我这会儿还是很服气的,他可是放话说不跟齐家不计较,而不是跟齐神策不计较,你们听听,多爷们!”
一个憨憨的小胖墩儿纳闷道:“不都一样吗?”
“你爹学问忒大,怎生了你这么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贪嘴偷食的呆头鹅。”老气横秋的羊角丫儿一拳砸过去,小胖墩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眼眶湿润,想哭又不敢哭。
闷了半天,小胖墩哭腔道:“我今年也做过诗了!”
在古风古意的上阴学宫,这些个大儒文豪的孩子,要是十岁之前都没能作诗几首,那可是要被笑话的。
羊角丫儿撇嘴道:“狗屁不通,那也叫诗?”
小胖墩擦着眼泪小跑回家,去跟爹娘哭诉。
羊角丫儿讥笑道:“看吧看吧,跟那个齐神策是一路货色,斗嘴不过,也打不过,就喜欢找长辈搬救兵。”
其余孩子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亭中。
鱼幼薇看着他,不说话。
春神湖离别后相逢,徐凤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正儿八经开口第一句话就极其大煞风景,递给在上阴学宫为人师的鱼大家,“上阴学宫有个叫刘文豹的老儒生,给了我一些名字,你看有没有熟识的,我不是很信得过刘文豹的点评,如果有,你给说说看,如果跟刘文豹说得**不离十,那这些人我都要按图索骥地来一次先礼后兵,甭管是千里马还是百里驴十里犬,先弄去北凉再说。不过既然刘文豹点了他们将,估计都是有些墨水学识的郁郁不得志之辈,也乐得去北凉捞个官当当,大祭酒那边,你去说一声,要是拉不下脸面,也没关系,我稍后自己找上门去。”
鱼幼薇平淡问道:“说完了?”
徐凤年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冷冷清清说道:“那世子殿下可以走了。”
徐凤年沉默了一炷香功夫,说了一个好字,轻轻起身走出凉亭。
飞雪压肩,白不过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