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在心中缜密推敲,然后使劲摇头,憋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徐凤年揉了揉脸,轻声道:“小时候她跟我大姐打过一个赌,二姐说她一定会在三十岁以前带兵杀到南京府。她们两人的赌注分别是一本兵书和一盒胭脂。”
徐北枳冷哼一声:“军情大事岂能儿戏?!龙象军的行军路线分明是经过兵法大家精确计算过的,以军损搏取大势,可以视作是在为你争取时间,你二姐算什么?”
徐凤年调侃道:“你有胆子,下次见着了她,自己问去。反正我是不敢。”
徐北枳愣了一下,“你连弱水都敢去,第五貉都敢杀,竟然不敢见你二姐?”
徐凤年唉声叹气,有些头疼。
当初练刀就给她见面不说话,这次在北莽绕了一个大圆,还不得被她拿剑追着砍?
那支骑军深入腹地,如同庖丁解牛,绕过诸多军镇险隘,在北莽版图上以最快速度撕扯出一条绝佳曲线。
速度之快,战力之强,目标之明确,都超乎北莽所有人的想象极限。
为首一骑披甲而不戴头盔,年轻女子视野中,已经出现那座北莽南朝最大城池的雄伟轮廓。
身后九千轻骑眼神中都透着疯狂炙热的崇拜。
从来不知道原来仗可以这么打,就像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家里逛荡,遇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不听话孩子就狠狠赏他一个板栗。
每一次接触战之前,都如她所说会在何时何地与多少兵马交锋。因为绕过了全部硬骨头,以大雪龙骑的军力雄甲天下,收拾起来,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敢情她才是南朝这地儿的女主人?
一路北上得轻而易举,不过接下来转身南下才是硬仗!
但老子连南京府的城门都瞧见了,还怕你们这群孙子?
女子容颜不算什么倾国倾城,只是英武非凡,气质中绝无掺杂半点妩媚娇柔。
她下马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书籍,点燃火褶子烧去成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嘴唇微动,然后默默上马。
北凉历年冬天的大雪总是下得酣畅淋漓,不像南方那样扭扭捏捏,这让新近在这块贫瘠荒凉土地上安家的几个孩子都很开心,北凉铁矿多少,战马多少,粮食多少,反正都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事情。四个孩子中大女儿没甚出奇出彩,跟寻常少女一般喜好胭脂水粉,就是性子泼辣,像那荡秋千,也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含蓄,总恨不得荡到比顶楼还要高。老二最为聪慧,自幼便视作神童,读书识字极快,性子也内敛,都说像她娘亲。老三长得最像他那风华绝代的娘亲,典型福气的北人南相,跟他一生下来便注定勋贵无比的身份十分相符。兴许是这个家的子孙福运都用光在了前边三个孩子身上,到了土生土长在北凉的四子这里就有些可怜,就跟家乡的土地一样,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哭过一声,会走路以后也憨憨傻傻,枯黄干瘦,鼻子上时常挂着两条鼻涕,跟口水混淆在一起,府上下人也都觉着女主子是因为生他才死的,私下对前边三位小主人都打心眼喜爱,唯独对力气奇大的老四恶感,胆子大一些的年轻仆役,四下无人时就会狠狠欺负几下,反正小家伙铜筋铁骨似的,不怕被掐,就是扇上几耳光,只要不给管事门房们撞见,就都不打紧。
十二岁徐渭熊的书房纤尘不染,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品,除了文房四宝就只剩下囊括诸子百家的浩瀚书籍,书柜摆放的每一本书都拿朱笔细致圈画过。今天她正在一丝不苟写那个“永”字,北凉王府的二郡主公认无所不精,唯独书法实在是不堪入目,这让要强好胜的徐渭熊钻了牛角尖,誓要写出满意的楷字,比不过弟弟也就罢了,怎能输给她?!书法真意,她早已烂熟于心,都不用别人如何传授,直笔驻锋侧锋当如何才算炉火纯青,她都很心知肚明,可真到了她毫尖写出,总是如蚯蚓扭曲,这让这个秋天写了不下三千永字的徐渭熊也有些恼火。
一个唇红齿白异常俊俏的男孩提了一具比他体型还要小一圈的“尸体”来到书房。
徐渭熊微微抬了抬眼角,不理睬。
锦衣华贵的孩童放下尸体,笑哈哈道:“黄蛮儿,咱们到了。”
躺在地上的“尸体”闻声后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憨憨咧嘴笑,悬挂了两条鼻涕虫,还流了许多口水。
这一对兄弟就是徐凤年和徐龙象了。
黄蛮儿喜欢被哥哥拖拽着,也喜欢大雪天被哥哥倒栽葱进雪地里,整颗脑袋冰凉冰凉的,舒服得很!
徐凤年伸手帮弟弟仔细擦去鼻涕口水,然后胡乱擦在自己袖口上,指了指书房里一樽龙头对大嘴蟾蜍的候风地动仪,拍拍黄蛮儿的脑袋笑道:“去,玩蛤蟆去,记得这次别弄坏了,到时候二姐赶人,我不帮你的。”
枯黄稚童乖乖去大樽旁安静蹲着,这回没把蹲在地上承接铜球的蟾蜍偷偷拔起来。
徐凤年趴在书案上,嚷嚷道:“二姐,还练字呢,练啥哦,走,咱们去湖边钓鱼,大姐都在那儿摆好绣凳了。”
已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