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空心,听说人世最苦是衰境,修为最难是空心,怎样的阅历,才会让师父如此心如止水?李义山不抬头轻声道:“去吧,看看你请进听潮亭的客人,快要登上三楼了。”
徐凤年哦了一声,悄悄下楼。
二楼,徐凤年看到堆积如山形成一整面书墙的古朴书架下,站着那位身份晦暗的白狐儿脸,左手握有一本泛黄武学密典,右手食指有规律地敲打光洁额头,那柄在鞘的绣冬刀被插入书架中当作标记。
白狐儿脸只是瞥了眼徐凤年,就再度低头。
自讨没趣的徐凤年只好撤退。
偌大的北凉王府,仿佛只有世子殿下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散淡人,淡出个鸟来的那种。
年中,大柱国择了个良辰吉日,在宗庙给儿子行及冠礼。很不合常理的重生之巅峰时刻s是堂堂北凉王长子冠礼,办得还不如一般富贵家族隆重,不仅邀请的宾客相当稀少,就连世子殿下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未到场,一身清爽的徐凤年被徐晓领进太庙后,祭高天地先祖,加冠三次,分别是黑麻缁布冠,白鹿皮弁和红黑素冠,徐凤年头顶的小小三冠,牵扯了太多视野和关注,第一冠,是离阳王朝所有庙堂大员都在意的,因为这代表世子殿下可以入朝当政,第二冠寓意更为实际和流长,因为北凉三十万铁骑都在拭目以待,至于第三冠,则只有一些象征意义,对比之下不为人重视。
结发及冠的世子殿下忙碌了一整天,脸庞绷得僵硬,跟来府上的北凉边陲大员们一一行礼后,终于能松口气,享受着梧桐苑贴身丫鬟们的端茶送水和揉肩敲背捏腿,休息差不多,徐凤年这才亲自理了理头冠服饰,最后与徐骁一同来到王妃墓,一对高大的青白玉狮子栩栩如生,俱是母狮幼儿的活泼造型,右手母狮护着三头幼狮,象征王妃和三位膝下亲生子女,幼狮分别是长女徐脂虎,二女徐渭熊以及幼子徐龙象,左手母狮却只是低头亲吻一头幼狮,王妃对长子徐凤年的宠溺偏爱,生前死后皆是没有止境!徐凤年站着石狮子前,眼睛通红。大柱国徐晓轻轻叹息,少年凤年每次觉得受了委屈,就偷跑到这里,一呆就是整宿,不管天冷天热,都不曾生病。
王妃墓四周由白玉垒砌成两道城垣,形成城中有城的大千气象,主神道更是长达六十丈,按照典制,王朝帝王神道两侧摆置石兽不过九种,这里却有足足十四种!
近百尊石刻,神定精盛,贯穿一气,气势如虹,除此之外,陵墓宝顶高度和地宫规模都远超王朝任何一位藩王,而且构建了独具匠心没有先例的一座梳妆台和两座丫环坟,当时王妃墓初建成,被无数世人诟病,皇帝御书房几乎是一夜间摆满了弹劾奏疏,但都被压下,不予理睬。
背驼腿瘸的大柱国站着坟前,默不作声。
徐凤年祭奠完毕后,蹲在坟头前,轻声道:“爹,我再待一会儿。”
大柱国柔声道:“别着凉,你娘会心疼。”
徐凤年嗯了一声。
人屠北凉王走在主神道上,心中默念,刚好三百六十五步。
这位权倾朝野的唯一一位大柱国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入朝受封,从那扇红漆大门走到坤极殿殿门,第一次年轻气盛,走了二百八十四步,后来年纪大了,加上腿瘸,就越走越多,越慢越长,但始终没有超过三百六十五。
戎马生涯四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徐骁问心无愧,不惧天地,不怕鬼神。
大柱国走出主神道,转头望了望,那孩子肯定是在哼那支小曲儿,春神谣,孩子娘亲当年教他的。
徐骁想到昨夜三更时分才紧急送到书桌上的一封密信,犹豫不决这信是交还是不交,凤年刚刚及冠的大喜日子,这封信来得很不是时候啊。
北凉王沿着小径走到清凉山山顶,看似单身,实则一路暗哨无数,不说军伍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便离大宗师境界只差两线的从一品高手,就有贴身三位。徐晓自认项上人头还值些黄金,年轻时候觉着战死沙场,被敌人摘了去无妨,马革裹尸也是快事,爵位越高,就难免越发珍惜,这并非单纯怕死,只不过徐晓一直坚持今日荣华,都是无数兄弟舍命拼出来的,太早下去阴曹地府,对不住那些个草草葬身大江南北各地的英魂,尤其是这些人大多都有家室家族,总得有他照应着才放心,树大招大风,树倒风更大,世家豪族与王朝无异,打和守都不易,徐骁见多了因殚精竭虑而英年早逝的家主。
他走入黄鹤楼,略显冷清阴森,登山顶再登楼顶,一如这位异姓王的煊赫彪炳人生,负手站定,没学士子无病吟唱地拍遍栏杆,只是眺望城池夜景,当下膝下两儿两女,麾下三十万铁骑,六名义子,王府高手如云,清客智囊无数,门生故吏遍及朝野上下,一招招暗棋落子生根于四面八方,所谓金玉满堂富可敌国,不过如此。当然,政敌仇人同样不计其数,那樊姓小女娃,不就是一只自投罗网的瞎眼雀儿?只不过这类小角色,徐骁一般都懒得计较,北凉军务已经足够繁忙,边境上每隔几年就是狼烟四起,只不过大半都是他亲手点燃的。还要应付皇城那边的风吹草动,连江湖事都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