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池里的光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明亮了许多,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当血月发生变化的时候,各种光芒亮起,为数众多的光束从这座空荡荡的城池里各处地方升腾而起的时候,这里原本略显压抑昏暗的环境便发生了改变。
但奇怪的是,虽然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如此迅捷而且看起来气势宏大,但那些光芒照耀出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那种想象中天崩地裂般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只是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里,那些光柱不停闪动着,仿佛就像是一个个在幽冥中睁开眼睛的鬼魂,凝视着城池中央。
它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一种变化。
度过了漫长而痛苦的岁月,而压制在深渊无法挣脱的灵魂,在闻嗅到了那一点点也许是自由的气息后,全部都骚动了起来。
漫天光辉里,陆尘的目光最后落在天澜真君手上那枚金色的小印上。昆仑印静静地躺在那只宽厚的手掌心里,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异样,仿佛它也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天澜真君看了陆尘一眼,微微一笑,用一种很平和很亲近的口气,对他问道:“你准备好了么?”
陆尘凝视着这个人,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行,过了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反问了天澜真君一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说是你我生死、天下苍生都有可能被拖进来。你为何看起来好像一直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吗?”天澜真君想了想,似乎自省了一下,然后又笑着道,“大概是我生来淡定,只要看得开了,做什么事都这样。”
“嗯。”陆尘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澜真君便也不再多说,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升起的光柱,又凝望了一眼那在云雾中闪烁摇晃的血月,然后将手中的昆仑印缓缓握紧。
金色的光芒先是逐渐被他的手掌所遮挡,然后也不知天澜真君在手上忽然结成了一个奇异的法印,一束金光从他掌中某个奇异的角度里射了出来。光芒虽然纤细,却笔直而明亮。
陆尘的耳边忽然有一阵隐约的声音回荡起来,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那一瞬间的幻听,但是很快的,他反应过来,那声音似乎真的是存在的,而且更古怪的是,那声音似乎根本不应该存在于此处。
那是一阵海浪的声音。
似大海的水浪冲上海岸,拍打着洁白沙滩,一波一波,永不停歇,又充满了规律,空气仿佛也随着这个声音开始颤抖而晃动,一股无形的风,在他身边吹过。
风中并没有海风的那种咸味,但带着几分血腥的气息。
陆尘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
天澜真君似乎在判断方位,嘴唇微动,默念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口诀咒语,步伐忽快忽慢,方向忽左忽右,唯一不变的是那束金色的光芒始终在他的身前。
就这样,他在那城池中心的石柱下开始行走起来,渐渐的,他居然离开了那根巨大的石柱,走入了房屋林立的街道。
陆尘紧紧跟着他,目光始终落在天澜真君的后背上,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这个人的后背要害门户大开,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
那开阔的后背是如此平坦,再加上周围那些和古老的魔教降神咒异常熟悉的气息,有那么一刻,陆尘甚至猛然想到了许多年前,自己站在那个魔教长老云守阳的身后。
记忆中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有许多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景象,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深埋在心底某处,从未忘却。
这场景本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他却觉得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一幕和今天竟然开始慢慢重合起来。
天澜真君龙行虎步,在城池中走了很长一段路,其间曲曲折折,陆尘后来也发现,好像是他身前的那一束光,有种指引他前行的迹象。在走到了某个陆尘从未来过的、这座城池深处的某个僻静角落后,那一束光落在一个角落上,便再也不移动了。
陆尘向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栋空房小小庭院里的一个角落,一间破落小亭,破损古旧的栏杆柱子。只有地上的石板看上去经历了多年岁月的煎熬仍然大致完好。
金色的光束就落在亭子中心处的那块方形石板上,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
陆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盯着那块石板,这平平无奇的石板下,也不知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是深渊地狱的入口,还是万千恶魔的通道。
天澜真君手指轻弹,随即缓缓展开,那一束光芒消失了,昆仑印重新显露在他的掌心中。
他走了过去,直接站在了那块石板上,然后对着陆尘招了招手,笑了一下,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就像是在他那座昆仑大殿里一样,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他太胖太魁梧了吧,当天澜真君坐在那块石板上的时候,陆尘有一种地表震动的错觉。他定了定神,然后走了过去,站在天澜真君身旁,问道:“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