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古老的宗教中曾经留下流传很广的话:一切畏怖恐惧,皆如梦幻泡影。这句话本身是对是错不好说,先贤的智慧流传千百年,大概多少也总会有一些他的道理吧。
若是精修心念,以自心为根本,视天地万物为虚妄,或许修炼到了最高境界时,便能做到无视一切纷扰、直见本心的地步。到了那个层次,不管说是修为精深也好,麻痹自己也好,达到的效果倒是差不多的。
天澜真君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一身所学深不可测,当然对这门古老教义也略知一二。只不过他对此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而他修炼之法门更是入世之极致,与这门出世为根本的流派截然相反。
他甚至连因果报应都不信,天地万物尽在掌握才是真实。什么来生果报,什么轮回循环,在他眼中一概皆是虚妄,唯有强大的力量才是根本,唯有今生今世才是唯一。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神灵传说在人间流传,万千年来可曾一见?
诸天神魔,天仙佛陀,究竟又在何处?
上有青天下厚土,多少凄厉惨烈事,大概也总如流水浮云悄然过,不曾留下多少痕迹。
他凝视着那个黑影,心中少有地忽有几分感慨,将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居然回想起着了自己这大半生走来的路,然后笑了笑,并无半点悔意。
黑暗中的那片阴影微微颤动了一下,似濒死的人下意识地抽搐。天澜真君看着他,脸色平静,道:“咱们又见面了。”
他浑厚的声音回响在这黑暗的枯井中,低沉且隐约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那黑影又颤抖了一下。然后,黑暗中忽然有一抹诡异的红光掠过,似凶兽愤怒的眼睛将欲流血。
只是天澜真君对此毫不在意,他仿佛永远都是那样高高在上,并没有任何事物能牵绊到他的心灵,甚至就连基本的情绪都不受影响。他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那个黑暗中人形轮廓的身旁。
他用脚碰了碰那个黑影的身子,那个人翻了个身,在地上滚了一圈。
天澜真君叹了口气,然后很随意地就在这地上坐了下来,目光也不再去看那个黑影,而是抬起头向这枯井上方的天空看了一眼。
血月那红色而凄厉的光芒闪烁在小小的高高的井口,从这里看去,似乎外面的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
“你要死了啊。”他开口说道,“虽然这也是你本来的命运,但我还是挺奇怪的,你拼命跟我纠缠了这么些年,临老了居然栽在这些年轻人的手里,让我很意外啊。”
“呵……吼……”
在天澜真君身边的黑暗里,那个人影翻转了一下身子,似乎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愤怒。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犹如刀刃,充满了恶毒的诅咒,狠狠地盯着天澜真君的身影。天澜真君收回目光,转头向他看了一眼,道:“看来你是清醒过来了?这样也好,至少死的时候要死得明白。”他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知道当年我从你身边抢走的那个孩子,现在究竟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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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一声低沉嘶哑的嚎叫声,从黑暗中传来,就好像是无数岁月中积累下来的痛苦和怨毒,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只是这对于天澜真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尊真的毫无人间感情的神灵,淡漠地俯视着世人的苦痛。他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这么多年以来,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只当没有那个孩儿了?也许哪一天,我就会直接杀死那个娃娃了?所以你只要向我报复,想方设法杀死我,就是报仇了?”
黑色的人影沉默了下来。
天澜真君笑了笑,道:“你看,每个人都是这样,我总是能看穿你们的心思。你们都想着事情会变好,都觉得事情也许就是自己希望的那样,可是,你大概还是有一点了解我的吧?”
他低下头,声音似乎也轻了几分,道:“可是你心里最深处,是不是总是有个声音告诉你,我不会那么做的。像我这样的人,哪里会那样浅薄的做事,我一定会布置后手,一定要将那个娃娃好生整治,让你遭受这人间最可怕最恐怖的痛苦,这样才是我的手段,对不对?”
“吼、吼啊……”一连串的嘶吼声,猛然传来,那个黑影全身颤抖起来似乎要扑到天澜真君面前,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可是天澜真君却是摇了摇头,道:“你别装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永远都要这样空想下去,想象着那个孩子在我手底究竟遭受了多少痛苦,想象着他也许正经受着怎样的修罗地狱与煎熬,这世间无数凄惨的事,悲伤痛苦酷刑疯狂,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想着会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天澜真君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枯井里,犹如神明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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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影安静了下去,他的头缓缓垂低,不再有声音发出来。
天澜真君站起身,向外头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忽然头顶的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