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之际张宝同 2018.7.9
过去,我曾在小说和电影中看到过人的临终状况,总体感觉人在临终时的过程很短,大概只有几分钟,可是,近来我在医院里护理已年近90岁且身患肝癌的岳父,对一个人的临终状况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也改变了我对人在临终之际的印象。
岳父是前两天用救护车送到陕西省中医研究所的,这是他时隔一周之后第二次住进肝病科。不过。这次他住的是抢救室,由上次的普通护理升至为特别护理。送到医院后人处在半昏迷状态,经过抢救已趋于平稳。
这天是我和妻子来值白班,我们八点钟到达病房时,值夜班的大姐和姐夫一脸的疲惫,他们说岳父整整折腾了一夜,让他们整夜没眨一下眼。这个我相信,因为岳父过去常常夜间失眠,住院后整天躺在床上,不停地打针吃药,夜间失眠的情况更加地恶化了。所以,凡是值过夜班的人都叫苦连天。
大姐特别强调说导尿管非常难插,而是要找外科的医生来插,所以,要一定注意不能让岳父把导尿管弄出来。接着姐夫要我每隔半小时打开一下导尿管,把尿排出来。
一接班,我先把导尿管里的尿液接到一个大量杯里,把尿量记录在本子里,然后把尿液倒入卫生间的马桶里。本想岳父夜间折腾了一整夜,白天就会睡觉,人会相对地安定一些。可是,他还是安定不下来。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实,身子无时无刻不在扭动着。因为他身上插着一些皮管,小便处还插着一根导尿管,胳膊上压着一些针头。特别是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了,浑身的皮肉已经处在极度的疲劳状态,所以,他浑身地不舒服,就不停地翻动着身子。而且他的身边每分每秒都不能离人。你稍一离开,哪怕没有一点动静,他都能感觉到,马上把眼睛睁得很大,显出一副恐慌之色。护理的人要自始自终坐在他的床边。
见我和妻子坐在床边,他就不停地对我们嘟囔着说,“让小马过来坐一会。”他的话已经非常地含糊不清,我听了几遍都没听清,就让妻子过来听。妻子把耳朵放在他嘴边听,听了几遍才听懂。就哄着他说,“爸,我就坐在这里。”可是,他还在不停地说,“过来坐坐,过来坐坐。”我知道他是害怕孤独,就用手拉着他的手安慰着他。他就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不时地轻抚着他的手臂。他朝着我看了好一会,就对我笑了笑,笑得很畅快很放松,而且充满着真挚感,说,“谢谢,宝同。”这是我多少天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觉得非常地亲切可贵。于是,我也对着他笑了笑。
不一会,医生过来检查,大声地对他说,“老马,你疼不疼。”他看着医生,摇着头表示不疼。医生就让护士开始给他挂吊瓶。我问医生要打多少瓶。医生说多着呢。我看了一下本子上的记录,有头孢、氨基酸、消炎药、人血白蛋白、止疼药、利尿药等,据说要打一整天。因为针头埋在胳膊上,直接就把皮管往针头上一插开始输液。
这时,妻子给他喂药,他一见药就摆手,把药往他嘴里放,他咬着牙不张嘴。然后,妻子就问他吃不吃饭。他说想吃。妻子就把小米粥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来喂他。他要我把他扶着坐了起来,可是,当妻子给他喂饭时,他还是摆手表示不想吃。实际上,他很想吃饭,只是他已经没了胃口,一见到饭就想呕吐。
他不但不想吃药,不想吃饭,也不想打针,手常常会无意识地去摸针头和针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住院和打针,他的手上、胳膊上和脚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在给他冲洗膀胱时,他的反应明显地加剧,躁动不安,面色痛苦,手不停地要去拔插在小便上的导尿管。我就抓着他的两只手,用十分着急的目光盯着吊瓶。有一阵子他非常地狂躁,非要坐起来,不停地向我伸着手,朝我喊道,“拉我起来,拉我起来。”我指着同时挂着的两个吊瓶对他说,“你看,医生不让动。”可是,他不听,一直喊着,“起来,起来。”说着,便要用胳膊撑着要起来。好像不从床上坐起来,就会被憋死。因为正在冲洗膀胱,医生不让动,所以,我就安抚着不让他起来。他张着大嘴,舌头露了出来,舌面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白苔,在不停“啊啊”地呻吟着,好像要把病体中的痛苦释放出来。大概二十分钟后,冲洗膀胱的吊瓶打完了,他才开始感到有所缓解,情绪也稳定了一些。他不停地伸着胳膊,像溺水者向人呼救那样朝我喊着,“拉拉,起来。”看到他那可怜和焦躁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地把抱起来坐在床上。可是,他只能在床上坐上半分钟,就要躺下。因为他的体力已经让他支撑不住了。他躺在床上,急剧地喘气,感觉身上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尽了。
可是,一躺下来,他又开始全身扭动,就像身子被绻缩在一个小笼子里,让他感到非常地不舒服不舒展,所以,他想要挣脱,想要舒展。他急剧地喘着气,仿佛是被憋得透不过气。只有坐起来,才能舒缓和舒展一些。我一连扶他坐了几次,因为担心导尿管脱落,所以,妻子不让我再扶他起来。可他根本不管那些,还是继续喊着,“拉我起来。”见我不肯拉他起来,他就恼怒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