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女人(中篇小说)张宝同
第二天清晨,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起初,天是下了几滴雨,可是,很快就停了下来。巧玲的老公富生依然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巧玲一起床就换上了一身像是要出远门的漂亮衣裳,把脸洗得白白的,把头梳得光光的。这让她显得非常地清爽雅致。
我从睡觉的地方回到了巧玲屋里,巧玲忙着给我倒洗脸水,还给我杯子里倒好了刷牙的水,问我昨晚睡得怎样。我说还好,一觉就睡了过来。吃饭时,我对巧玲说,“要不,我一人出去转转,不想让你爸爸过来看到我在和你在一起。这样不好。”可巧玲却说,“不怕,你跟我一起过去,中午他们还要吃宴席呢。”我说,“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你们家人定亲,坐在一起都是一家人,就我一个是外人。我不想打扰你们。”可她还是说,“没关系,其实我过去也是没事,啥事都是我爸爸跟人家老人在说事,我们都只是陪衬。去那里也就是吃个饭。而且我们女人都是不坐席,只能呆在厨房里吃饭。”听着她的话,我也就同意了,因为我也很想看看他们这山里是怎样给女儿定亲的。
吃完饭,我和巧玲就坐在屋里等着她爸爸过来。巧玲对我说,“我娘家也住在对面山里。我爸爸和老公的爸爸是拜把兄弟。听说他爸爸曾对我爸爸有恩,所以,我爸爸在我们很小时就把我许给了富生。我们那时定的是娃娃亲。”我说,“如果你不同意是完全可以反悔的,比如说你可以不领结婚证。”巧玲说,“我是没领结婚证,结婚证是我爸爸领的,她是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发证的都是熟人。”我说,“他这样做是违法的。”巧玲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违法又怎样?他是我爸,我又不能去告他。这是在山里,不是在城里。山里女人命苦,特不值钱。我有个表妹,和同班的一个同学好上了,可是,家里嫌那个同学家太穷,死活不同意,硬是给她找的个有钱的人家,可是,表妹别不过父母,就喝农药自杀了。”
沉默了一会,我问,“今天是给你妹妹定亲,你妹妹是不是喜欢人家?”巧玲说,“那男孩叫建成,是我们娘家的邻居,他们家十多年前就搬到甘肃去了。你想想看,那时我妹妹才多大?我记得我们家搬到镇上时,他才只有七八岁,整天净光着身子,流着鼻涕,而我妹妹那时只有五六岁。后来,他们家去了甘肃,他爸先是在工地上当民工,后来转为正式工,前两年,他爸为了让他接班,从单位上退了下来,就又回到了老家这里。”
我问,“那你妹妹现在干嘛?”巧玲说,“我妹妹去年才高中毕业,还在家里待业。她实际上可以接我爸爸的班,可是,我爸爸不想让她接班,想再过两年,等我弟弟高中毕业后让他接班。”我说,“这样说,你妹妹要是跟那男孩结婚了,就得要去甘肃那边了?”巧玲点了点头,说,“那还用说?”我说,“那你妹妹愿意吗?”巧玲说,“我们家全是我爸爸当家,连我妈说话都不算数。当初,我妈就不同意让我嫁到这山里,可她拗不过我爸爸。”
我问,“你妹妹漂亮不?”巧玲说,“还可以,不过,没我漂亮,但她上了高中,比我有出息。”
大概到了上午九十点钟,就见一位高高大大,穿着一身灰色卡叽布中山装的五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小伙从山下朝着巧玲家这边走来。那人一看就是乡镇干部的模样,而后面的那个小伙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想必是从甘肃来的相亲者。
我对巧玲说,“是不是你爸爸他们来了?”她说,“是的。”我说,“你妹妹咋没来?”她皱了下眉,说,“就是,可昨天我弟过来说她也是要来的。”我说,“是不是你妹就没看上这小伙?”因为这小伙个头不高,相貌平平,虎头虎脑,肤色还有点黑。巧玲说,“我咋能知道?不管它,他们的事我管不了。”
他们从上山的小路走了上来,一直走到我们面前。我很客气地拿出香烟给他们散烟。巧玲的爸爸一边点着烟,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朝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是干嘛的?”这口气很像是警察在查户口,让我感到有些不快,我说,“我在西安的一个区教育局里工作,跟巧玲认识,想过来看看这里的风景。”这位乡镇的干部用审视的目光又朝我看了看,然后,就对巧玲说,“你公婆在不在家?”巧玲说,“可能在吧。”巧玲爸爸说,“我过去看看。”说着,也没给我打招呼,便带着那个小伙朝着山上那边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我问巧玲,“你爸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她说,“在乡镇当纪检员。”我说,“算是股级干部。”乡下的一个股级干部就这么牛,竟然不把我这个省城的科级干部看在眼里。这让我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有些龌龊,我从来不喜欢跟别人比官职。官职的成份中更多是钻营和世故,缺少的是朴实与真诚。人要是少了朴实与真诚,心就会很容易变老。心老了,人也就会变得势利和世故,透明的眸子会受到了世俗的熏浊,虚荣的心上会架起名利的天平。但是,你不世故和势利,却挡不住别人的世故和势利。所以,这时,你就得要看得开一些,不能让世故和势利弄得你心烦意乱。巧玲看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