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阿炳在钉鞋的杨老倌那住过三五天,就又带着二胡来到了吴家的门前,可是,他刚坐在人家门前拉起二胡,那个洗衣的女佣就出来了,见四周没人,就对阿炳说,“这位兄弟,四姨太跟老爷在上海住下了,不知啥时才能回来。你别死心眼再等了。”阿炳一听就懵住了,因为他知道时间一久,人心就会慢慢地变了。可是,阿红不在,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怀着伤心失望的心情朝回走。
阿炳回到镇上,收拾了下行装,一刻未停,就来到码头乘船赶往扬州。可是,等他赶到扬州时,戏班已经在前两天就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阿炳没法,就只好再乘船返回。
失去了阿红,又离开了戏班,一下子让阿炳陷入了困境。为了发泄心中的苦闷,他一连几天独自地坐在运河边上,不停地拉着二胡,抒发着心中那种愤世疾俗的激越与悲哀。因为这已是他生活和生命最重要的支撑。
阿炳继续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进到梅园茶社里演奏。但没有阿红的演唱,卖艺演唱的内容就少去了许多的内容。所以,夜里来听曲和看戏的人远不如从前那般光景。听曲的人少了,茶社的生意就受到影响。茶社的老板就不能不再想别的办法招徕生意。
这天下午,阿炳正在跟杨老倌下棋,茶社老板就派人来通知阿炳,说从苏州来了个唱评弹的戏班要在茶社里演出,让他晚上不用再去茶社演出了。
不在梅园茶社里演奏,阿炳就到别的小茶馆里演奏。可是,由于梅园茶社的戏班演出火爆,人们都去了梅园,很少有人来这种生意清淡的小茶馆。使得阿炳的演出很受影响,有时一连几个晚上几乎没什么收入。
那天,阿炳去了趟梅园茶社看人家戏班演唱。戏班算不上什么正经戏班,演艺的水平也不咋高,但人家说唱的曲调和演唱的戏子却很能迎合观众。特别是那些演唱的女人不但年轻漂亮,娇娇滴滴,而且应对混皮的无理取闹却是嘻嘻哈哈,亲亲热热,显得十分地从容和大方。由于晚上去梅园茶社的人很多,所以,有时去晚了连座位都占不到。阿炳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人们来这种并不是来欣赏戏曲音乐的,不过是想寻乐罢了。
到了仲秋夜晚,有钱人家都喜欢附庸风雅,摆弄些风情和雅致,在自家大院里摆上一个大四方桌,放上些精致的月饼和茶点,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听着歌曲音乐,看着一轮圆月升上夜空,感受着仲秋之夜的诗情和浪漫。所以,每到这时,演唱拉琴的艺人早早地被人请去助兴。
阿炳是被人请到了一个做食盐生意的大富商家中。在人家吃过晚饭,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阿炳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来到后院中的假山林边时,已有一些男仆和女佣坐在长凳上等着听曲。于是,阿炳坐在为他摆放的一把椅子上,开始调琴试弦,然后,便开始演练一些曲子。
一会,老爷被一帮姨太太簇拥着从小楼那边走来。大家都慌忙起身恭敬相迎。那老爷五十岁上下,一身肥膘,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支着个拐棍,走到桌前费力地往太师椅上一坐,说了声,“大家都坐。”于是,跟在后面的那六七个姨太太按着秩序在老爷两边坐下。
等大家坐下,老爷就对阿炳说,“听说你被人称为买唱艺人中的小天师,今天就把你拿手的曲子都亮亮,让我听听。”阿炳点了点头,就开始用竹笛吹起了平湖秋月。但是,未等一曲奏完,紧贴着老爷身边的那个花枝招展年轻娇贵的小姨太便对阿炳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停下停下,吹的是啥曲子,好没意思。”
阿炳并不只是把演奏当成挣钱和谋生的方式,同时,他觉得演奏乐曲本身就是一种心灵的陶治和情绪的享受。所以,他演奏每支乐曲都总是全身心地投入尽情地发挥,力争把最美的音乐献给听众。所以,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指使被人打断,让他觉得自己就跟被人使唤的仆人一样。但他知道自己是让人家请来的,人家的话不能不听,虽说心里不乐,但还是把笛子从嘴边拿开,等着人家发话。
那个小姨太站起身来,指手划脚地对阿炳说,“你吹我唱那支等冤家一句话”阿炳过去听别人唱过这支曲,但印象不深,而且,他也觉得演奏这种曲子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贬低,所以,就推脱着说,“这曲子我不熟,不会。”可那小姨太却说,“亏你还是演艺的,连这种曲子都不会。来,让俺教你。俺先唱一遍,你跟着伴奏。”说着,便唱起了,“但等冤家一句话,或是疼俺,或是疼她。要疼俺,就该说句知心话;要疼她,咱俩趁早就丢开罢。拍拍良心量量你自家,为什么一条肠子在两下里挂?劝情郎,从今以后疼奴罢。”
可等她唱完,见阿炳并没反应,就用自得和教训的口气对阿炳说,“告诉你吧,俺过去也是演唱买艺的,你要是在扬州城提起俺杨小娟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听说你也是无锡城中有名的艺人,怎么连别人喜欢听啥样的曲子,不喜欢听啥样的曲子都不知道。”
说着,又唱起了,“五更里,天将明,街上人声闹哄哄。叫声情郎快快起,外人闻知了不成。不要慌,不要忙,不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