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中篇)张宝同
从这种热烈的掌声中,阿炳就知道今夜里要收的银钱不会少。但阿炳并不把演奏当成单纯的挣钱和谋生的方式,他觉得能把自己美好的感情和乐曲奉献给别人,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欣赏和陶醉。所以,他每次演奏时,总是把感情沉浸在乐曲和演奏之中,让自己的灵魂和情感随着乐曲旋律的起状飘荡而欲仙欲幻。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而每当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在乐曲中时,也正是他的曲子演奏得最为精彩之时,所以,当人们拍着掌声起声喊着“好”时,他就觉得这比他挣多少钱都让他高兴。
当时,茶社里没有钟表,人们都是靠感觉来判断时间的早晚。所以,阿炳和阿红就要根据客人们大概会在茶社里呆上多少时间,就事先要准备好多少歌曲。等所有的歌曲和乐曲演唱或演奏完后,也就到了人们要散伙回家的时候了。因为演奏之后要向客人们收钱,所以,他们一般都是把比较精彩和人们喜爱的歌曲放在最后演唱。最后的演唱是些大家比较爱听的情歌。所以,阿红就一连唱了几支诸如《满肚相思谁见怜》和《清风朗月俩相会》之类的民歌小调。
可是,还没等阿红把一支歌唱完,茶座中就有人朝着阿红喊了起来,“小妹,你唱的尽是些哥呀妹呀的,整天听着多没劲,不如给爷们哥们的来点荤一些的,让我们这些爷们哥们的也快活快活。”平时,也有这种打哄哄瞎胡闹的混皮,对此,阿炳和阿红就装着听不见,不予理睬。见没人跟着起哄,那些混皮也就不再闹哄了。可是,眼下经那人这么一喊,马上就有不少的人随即跟着闹哄起来,跟着喊道,“来点荤的,我们加钱。”更让阿炳和阿红吃惊的是,竟有人当即叭叭地往桌子上丢起钱来。
听着有人往桌子上甩钱的声音。阿红当即就有些慌了,一时不知所措。阿炳见状,马上起身,用胳膊夹着二胡,向大家鞠躬作揖道,“各位大爷大哥,多多包涵。我与阿红都还不曾学过荤曲,等以后学会了再为各位奉献。”但是,阿炳的话非但没有赢得各位的包涵,反引来了更多的哄叫,“那黄歌荤曲就连不识字的乡下阿姑阿妹都能唱上个十首八首的,还怕你们专门卖艺的不会唱?告诉你,让你唱是抬举你,别不知势务。”“唱呀,我们有的是银钱。”说着,有人还朝着他们这里丢起了银钱。
听着客人们在朝着他们一起哄闹,看着银钱一个个从那边朝着这里滚了过来,阿红爹沉不住气了,就噔地一声从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水烟,对着阿红吼叫道,“叫你唱你就唱嘛,装什么斯文秀气?”阿红见爹爹非但不为她解围,反道跟大伙一起在逼迫她,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说,“爹,你咋也这样逼迫我?”阿红爹说,“我这哪是在逼迫你?大伙让你唱歌又不是让你白唱,是要给你钱的?这就跟做生意和买卖一样。”阿红一听爹爹这话,又羞又恼,就喘着粗气对着爹爹说,“你要唱你唱,这种歌我不会唱。”说着,就把身子一晃,转身把背对着了那些起哄的人。
阿红爹见阿红执意不肯唱,也知道这种事不是逼迫着干的,就下下气气地朝着大伙们作了作揖,说,“阿红实在是不会荤曲,也怪我没有教过她。既然大伙想听,我就唱上几支,算是给大伙解闷了。”说着,便扯起干枯沙哑的嗓门吼唱道,“姐姐生来赛天仙,出门勿带盘缠钱;两只奶奶换饭吃,撒尿家生卖银钱。”
大家一片怪叫之后,有人却喊道,“老倌子莫要耍怪,快快闪开,我们要听阿红妹子唱荤曲。”阿红爹讨个没趣,就又转过身来劝阿红,“你就唱上几支让他们听,有啥不好意思的,只要能把银钱换回来就行了。”阿红更是气恼了,手里用力地抓着辫子,身子一转,背过爹爹,说,“好不害臊,哪有当爹的让女儿唱荤曲的?”阿红爹见阿红不肯听劝,就躁火起来,骂道,“你个卖艺的,不就是靠唱曲换钱的?装什么正经?”
阿炳觉得人家哄闹着让阿红唱荤曲本身就是对他们的戏弄和欺辱,可阿叔非但不挺身而出保护他们的尊严,反却一再逼迫着阿红屈从俯就,心里不由地就火了起来,便起身把二胡一拿,气哼哼地对阿红说道,“阿红,走,这种钱咱不要。”说着,便拉起阿红的胳膊朝着茶社外面走去。
阿炳和阿红刚进到家,不等把油灯点着,阿红爹就从后面骂着喊着追着过来了。他用力一脚把半敞着的门跺开,见阿红气喘喘地坐自己的屋子里,便骂道,“你个小贱货,老子的话你都敢不听。”然后,便冲过去抓着阿红的头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阿红被阿爹这种发疯的样子吓坏了,赶忙用双手得抱着头,随爹爹拳打脚踢,却不敢大声地哭叫出来。阿炳在隔壁的屋子里,以为阿红爹只是在骂阿红,也就觉得不好去管,可是,很快就听到了阿红的哭声和尖叫声,知道阿红爹动手打起阿红了,就赶忙来到了阿红的门前。他见阿红爹正在劈头盖脸地朝着阿红头上和身上打着,而且越打越狠,便冲过去,抓住阿叔的一只胳膊一拉,阿红爹一时没防备,加上昨晚又在桃红院消耗了一整夜,身子虚飘,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阿红爹倒在地上,抚着腰半天没能从地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