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太太口风变软,宁氏立刻道,“要说她软弱糊涂,这个是真真儿的。可再怎么,她也不会指使婆子说出这等大不敬之语的。先时这十来年,我也没听表姐说过她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是听表姐说她还能服侍,我心里也是极欣慰的。想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哪,知道本分就好。我先不说她是我闺女,表姐想一想,哪怕是外头随便什么人,好了十来年,难不成突然之间就会变成个怪物?我想,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此刻,谢太太都想自抽耳光,深恨自己当初与宁太太赞宁氏的话了。
是有原故,以往下人不是没有在谢太太面前奉承过宁氏,虽不是这等话,却也露骨,谢太太也没说什么。可如此,世转时移,莫如已经长大了,莫如不是个可以忽视的人。先时你那闺女也不知道莫如的厉害,所以,她还挺得体。如今,莫如一日较一日的出众,那孩子的天资,远在常人之上,让人惊心。是故,谢太太不得不将心中的天平放正,而宁姨娘,你闺女,她稳不住了。莫如带给她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令她失态,她甚至私下与莫忧说方家满门被斩,莫如绝不会有一桩好亲事。
谢太太知道宁姨娘愤怒时说过的这些话,而在彼时,谢太太与宁姨娘在杜鹃院的看法儿已经有些不同了。
在宁氏的认知上,谢太太竟罕见的与谢莫如心有灵犀起来,她亦觉着,还是先时的宁氏好,哪怕那些柔顺恭敬是装出来的呢,也比现在的面目可爱的多。
宁太太是不知道谢太太心中所思的,她先时铺陈两家情分,继而为闺女分辩,现在,是该提出请求的时候了,她道,“表姐,要不这样,我去瞧一瞧那孽障,她倘真有半点儿不敬之心,我也不会叫表姐为难,我自己生的,自己解决了她。倘是有误会,咱们这些年的情分,表姐看在她服侍了阿松这些年,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给她一个辩白的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太太便命素馨带宁太太去了牡丹院。宁太太见谢太太竟不一道过去,便知这次谢家是真的恼了。后面的事不问亦知,无非是宁太太拉着宁氏过来给谢太太请罪,自陈没管教好下人,而宁氏自己是万不敢有此心的!宁氏母女两个一并赌咒发誓,再三自陈清白,谢太太道,“老话说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时觉着你柔顺,如今又觉着是看错了你,到底如何,就看以后吧。”
宁太太斩钉截铁,“表姐只管放心!这孩子定不会令你我失望的!”
宁太太又提出要见一见谢莫如,亲自跟孩子解释一声,别叫孩子存了心事。
说来宁老爷回帝都也有个七八年了,宁老爷能自流放之地回帝都,还是谢尚书从中出力,两家来往频繁,宁太太竟然没见过谢莫如。初时是听人说谢莫如在杜鹃院少见人,后来是听人说俩姑娘一并上学,谢莫如跟个哑巴似的,不大说话,傻不拉唧,专爱穿紫色。怎么听怎么小透明啊,直到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反正是先听说谢莫如很得谢柏的喜欢,接着谢太太交待啥差使,谢莫如也要抢谢莫忧的风头儿。
宁太太当然是心向谢莫忧的,可心里也奇怪,闺女虽说不是正室,但在谢家是管家的人,还有谢莫忧,不是一直很得谢太太欢心么,怎么就能叫个小透明抢了风头呢。这得是多无能啊!
宁太太这遭还带了许多东西,专是给谢莫如的。她要见,谢太太便命素馨叫了谢莫如过来。
宁太太平生第一次见如此冷峻的女孩子,谢莫如年纪与谢莫忧同岁,个头儿要略高些,不同于谢莫忧杏眼朱唇的活泼可人,谢莫如一双凤眼,高鼻薄唇,这样的相貌,绝对与丑字无关,但你可能不会太注意她的美丑,因为谢莫如抿起唇角,目光冷淡时,宁太太先有了一种压迫感。
谢莫如给谢太太行过礼,道,“听素馨说宁太太来了,想见我。”
世间如此直率讲话的,宁太太仅见,她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谢太太与谢莫如打交道的时间久,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指了指宁太太道,“是啊,这就是宁太太。你是头一遭见她,论起亲来,我们还有表亲呢。”
谢莫如坐在谢太太下首,宁太太在她对面,略一抬眼看向宁太太,微微颌首,算是打个招呼,淡淡道,“想必您今日是以姨娘之母的身份过来的,恕我不好行礼,以免误会。”
宁太太这把年纪,经的见的也多了,这点儿难堪,不算什么。此际定一定神,反而满是歉意道,“我这个女儿调理下人无方,冲撞了大姑娘,我做母亲的,既知道了,心下很是惭愧。过来看看大姑娘。”
“既是下人之过,您无需惭愧。”见宁太太定力不错,谢莫如再插一刀,轻描淡写道,“女不类母,多矣。”
女不类母。
通俗的说法就是,您闺女和您可半点儿不像啊。这句话,多是指性情不像。
像这句话,被谢莫如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再加上谢莫如望向宁太太那淡然中带着讥诮的目光,则真真切切的表达着另外一个意思。宁太太正经八百的正房!嫡妻!宁姨娘是她亲闺女,可宁姨娘是啥?偏房!姨娘!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