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帝失去光泽的眼睛仍在盯着谢莫如的方向,露出一个怒目圆睁的模样。那死去的眼珠里,仍似含着深深的震怒,极是狰狞。
谢莫如却并不觉可怕,穆元帝活着似尚未拿她如何,何况已是死了的。她只是伸出手,轻轻的覆住穆元帝的眼睛,给他做出个瞑目的神情。
待谢莫如移开手,穆元帝的眼睛却仍是睁着的,谢莫如在他耳际轻声道,“当年,辅圣纵失败,也是闭着眼走的。”
谢莫如仿佛听到冥冥中来自太古洪荒的一声轻叹,再看时,穆元帝已是双眸轻阖,面色亦是一派安然,保留了帝王最终的颜面。
你并不是死在我一人之手,我也只是告诉你想要知道的真相,何苦死不瞑目?
我明白,你未料到我母亲会自尽。其实,我也没想像中那样痛恨你。只是,我不想过那种“你让我活我才能活,你要我闭眼我便要闭眼”的日子。
不过,对于你的死亡,仍是我所冀望。
我从此,终于安全。
谢莫如明白,穆元帝最后还是怀疑她。
不然,穆元帝不会那样问。
甚至,穆元帝怀疑的很对。
但,到这一步,除了她步步为营,多年安排,难道不是穆元帝自己种下的结果?
不得不说,陛下,你实在太自信了,悼太子赐死南安侯,你以为给南安侯世袭爵位,南安侯心中便能没有怨恨吗?你甚至还认为,我依旧是那个随你赏赐一笼画眉鸟的小女孩儿,有些小聪明,但仍在你的掌握之中。苏皇后为你尝药而死,你还要以亲王礼安葬悼太子,难道太子心中没有怨言!我的舅舅,你以为他送来的是美人计,不,美人计只是其表,青松明月图才是杀招!
我知道你的高傲自负,十八岁就能联手薛南山,利用老宁国公的一道遗折,挑拨得宁英二府斗得血流成河。宁国公府一倒,英国公府一家独大,辅圣掌控多年的,宁英二家的平衡之局就此打破,辅圣终于与日益做大的英国公府反目成仇,而后,陛下你渔人得利,就此顺利亲政!
那块老宁国公遗折中提到的传国玉玺,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老宁国公根本未在遗折中提及英国公府得献传国玉玺一事,是你,还是薛南山,伪造了老宁国公的遗折!
你不是心软,你是自负,自负到认为你可以掌控一切,也只有自负的人,才会心软。如当年辅圣留下胡氏,如当年陛下留下我的舅舅,留下我。你实在,太像辅圣了。
真是可笑。
有何事不能瞑目?
输了就是输了,难道我没有掌权的资格?不!我的身体里一样有着与太\祖同源的血脉,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我舅舅的人生、我的外祖父、我整个母族,都因为皇权而葬送,我为这江山,几十年殚精竭虑。你以为我是装出的贤良淑德,不,我为它殚精竭虑,耗费心血,尽心尽力,不是因为我贤德至此,而是因为,在我眼里,在我心中,这就是我的江山。
自此之后,你的权位,将由我与我的丈夫共享。
谢莫如直起身子,静静的打量着穆元帝半晌,转身离开。
朱红色的雕花木门推开那一刹,谢莫如眼中流光一闪,就迎来在外等着的太子、诸皇子、皇孙、苏相等人,太子欲言又止的望向谢莫如,谢莫如轻声道,“陛下殡天了。”
太子顾不得妻子,一声嚎哭便扑了进去,诸皇子也只落于太子半步罢了,跟着嚎哭着进去,哭自己亲爹。皇孙们则紧随在父亲们身后,进去哭自己的祖父。外面亲贵大臣,更是以苏相为首跪伏一地哭起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君王。
谢莫如俯视着这满室哀哭之人,紫藤过来,微微躬着身子站在谢莫如身后,谢莫如凝神片刻,抬脚离开昭德殿。正午的太阳光辉刺眼,谢莫如双眸微眯,东宫内侍刘景已侯在殿外,躬身道,“娘娘,凤辇备好了。”
谢莫如吩咐道,“紫藤去东宫,知会上下人等换素服,准备哭灵之事。刘景随我去慈恩宫。”
这些天,因穆元帝龙体每况愈下,宫中气氛也多了几分低沉。慈恩宫更是失了往昔欢笑,事实上,自穆元帝病来,胡太后除了千里之外召夏青城进宫诊治外,连什么求神拜佛的法子都用了。今日,以文康长公主为首的诸位公主郡主皇孙女们,以大皇子妃为首的诸皇子妃们,以赵谢二位贵妃为首的各妃嫔,都等在慈恩宫。
谢莫如先时就是自这里被宣至昭德殿,今眼见谢莫如回来,胡太后甚至顾不得往昔对谢莫如的嫌弃,急问,“皇帝怎么样了?可好了?”胡太后担心儿子,几乎日日过去探望,偏生自己身子也不大好,公主妃嫔们都劝她在慈恩宫休息。
对上胡太后那迫不及待的眼睛,谢莫如说出对于胡太后而言此生最残忍的话,她一字一句话,“陛下,殡天了。”
这一句,足够击倒胡太后。
胡太后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圆了一双昏花的老眼,然后,整个人自宝座颤颤起身,一手指着谢莫如,想说什么,却是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