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丞相病了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只是生的什么病,众说纷坛,莫衷一是,更有人猜测他明里应下肃清吏治的差事,实则对当今皇帝大刀阔斧整治吏治大为不满,因而托病暂时远离朝堂。当官的,什么时间病,什么时间愈,讲究得很呢。
位列九卿,极有机会成为新晋丞相人选的朝臣们,却从中嗅到不同的味道。可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又有消息传来,皇帝想任他的好兄弟、卫尉程墨为相。
满朝哗然。开国至今,身居丞相要职的,哪位不是赫赫军功在身?苏执虽没军功,也经宦海,处理民政事务的经验丰。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坐到丞相这位置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胡子长长,上了年纪?
而程墨,今年只有二十二岁,还是毛头小子呢,他高居丞相之位,让那些经宦海的朝臣们如何心服?
一时间,众朝臣府门前车来马去,热闹非凡,反而永昌侯府显得冷清了些。
天气已暖,花园里的花儿尽情绽放,满园姹紫嫣红,芳香扑鼻,吃过晚饭,程墨和霍书涵和花园的八角亭乘凉,婢女们上了茶具、瓜果、点心,在远处侍候。
“我下午回了一趟娘家。”霍书涵含笑看了程墨一眼道。
她话中有话,想引起程墨的兴致,没想到程墨只“嗯”了一声,低头往白瓷壶里添水,却是一眼也没看她。
霍书涵拈起一枚鲜红的果子,尖尖的十指剥开果皮,露出雪白的果肉,递到添完水的程墨唇边,道:“你这样跟陛下置气,也不是办法。”
自从帮苏执递请辞奏折至今已经半个月了,君臣不欢而散后,程墨便把宫中防务交给祝三哥,自己以生病为由,请了病假,闭门谢客。
这是要跟皇帝对峙到底么?霍书涵劝之无效,无奈之下,只好回大将军府向父亲问计了。
程墨哪是跟刘询置气,他这么做,不过是给祝三哥机会,看他可能支撑起卫羽林,若支撑得起,便可以放心把羽林卫交给他,至于丞相之位,他是不干的,他自认没有当总/理的才学,人贵自知,没有执掌一国的才学,却有执掌一国的野心,那是会害人害已的。
他就着霍书涵的手,把果子吃了,道:“朝堂上的事,你别瞎掺和。”
霍书涵娇俏地白了他一眼,道:“我哪有瞎掺和了?也就陛下为人谦和,要是武帝时节,你敢这么撂挑子,能有好果子吃?”
程墨道:“武帝不会让我当丞相。”
拒绝这么大的诱惑,非得意志坚定者才能做到,拒绝比接受难多了。他容易吗他?
霍书涵见他连父亲的意见都不想听,颇有些无处着力的感觉,沉默半晌,轻声道:“你现在可是有家有口的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妻儿老小着想。”
说话间,“咚咚”声响,一个清脆的童声叫了一声:“父亲。”小小的身子扑进程墨怀里,后面跟着顾盼儿,连声道:“慢点儿。”
佳佳长得粉妆玉琢,粉嫩嫩的小脸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的父亲,道:“父亲抱。”
两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只是粘在父亲怀里撒娇。
程墨抱她在膝上坐了,她小小的身子软软糯糯的,雪白晶莹的肌肤触手生凉。怀抱这么可爱的女儿,程墨的心不禁软成一团,拿一个瓜子给她玩,又看了顾盼儿一眼。
今晚吃过晚饭,霍书涵先是说要赏花,邀程墨到花园走走,说是走走,却在园中安排桌椅、瓜果点心,又派人去叫顾盼儿带佳佳过来。
顾盼儿瞟了霍书涵一眼,低眉顺眼道:“佳佳想父亲了,吵着要见父亲呢,我只好带她过来啦。”
孩子是最好的借口。程墨瞟了霍书涵一眼,和顾盼儿说起佳佳:“已经两岁了,也该识些字啦,赶明儿你有空,教她识字,待她五岁,再为她延请明师。”
一句话没说完,顾盼儿忍不住笑意,以袖掩唇,无声地笑了起来,霍书涵却狠狠白了程墨一眼,道:“佳佳又不用参加科举,两岁识字做什么?再说,你这一遭把陛下得罪狠了,他容不容你,我们这一大家子能不能好好活下去,还两说呢,说什么佳佳五岁的时候?”
霍书涵气场强大,在府中颇有威望,她这白眼递出来,程墨还没怎样,顾盼儿已心下一凛,敛了笑,放下衣袖,端端正正坐着,简直是目不斜视了。
程墨道:“丞相是那么好当的?要知人善任,要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政务,哪儿下场豪雨我得揪心,哪儿大旱我也得揪心,何苦来哉。”
“是让你当丞相,不是让你当皇帝,你揪的什么心?”只有夫妻对坐,没有外人,心腹婢女又离得远,霍书涵便不避忌,一针见血地道:“你只需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向陛下举荐贤才即可,凡事有陛下呢。”
说来说去,就是要他接受皇帝的任命呗。
因为程墨没有答应,刘询也就没有准了苏执的请辞,现在名义上的丞相还是苏执。不过,外间已有传言,说苏执为让女儿在夫家立住脚跟,下了血本,让出丞相之位给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