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陷在椅背中,对方将资料给她,“趁着还有时间,您抓紧多看看。”
“这个周四我请假了,恐怕不行。”许情深手掌落在资料上,却并没有轻易推开。
蒋远周看得出来,许情深心里是不舍的,她面色尽管平静如水,整个人却都处于挣扎中。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事吗?许医生,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直播,这对您以后也很有帮助。别的事可以提前或者推迟嘛,你权衡下轻重,考虑考虑?”
许情深的视线落到那叠资料上,是啊,方晟说想那天去,其实也就是随口说了个日子,许情深大可以说改天,说她在周四这天有要事。
可是……
当着方晟的面,她说不出口。
许情深是医生,尽管有些事不想接受,但还是得面对现实,方晟时日无多,她宁可自己留有遗憾,工作上的事,她以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弥补。然而,人若不在了呢?
在时间面前,什么都是可以让步的。
“对不起,我确实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人朝许情深看了看,他是有些不能理解的,“恕我冒昧问一句,有多重要?”
这句话,也问到了蒋远周的心里面去,是啊,有多重要?陪方晟上坟而已,什么时候都能去,你许情深凭什么非要依着方晟的时间来?
凭什么!
许情深手掌从那叠资料上挪开,然后又落回去,轻轻抚摸几下,再将双手完全收回去,“我坚定学医,是为一个人,如今他病入膏肓,我却束手无策,周四那天,我要跟他去看我们的两个妈妈。”
对方听了,眉眼间顿时温和下去,口气充满惋惜,“那你跟他说说,改天也不行吗?”
这回,许情深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他仅剩的时间里,不应该有任何苦恼。还是谢谢院方的信任,最后说声,对不起。”
许情深站起身来,挺直的脊背在屏幕中一点点走远,直至消失在蒋远周的眼中。
老白切断电源,蒋远周垂下头,握成的拳轻打在额头上,心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愫,心酸、难受、愤怒、莫名的暴躁,一股股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只布满荆棘的手掌。它开始用力撕扯着蒋远周的心脏,乃至全身,他的痛全都在里面,别人看不出来,蒋远周却开始惶恐,为什么他心里已经血肉模糊,一滴滴淌出血来?
“蒋先生,我去找周主任,问问他的意思。”
蒋远周眼帘轻阖,不想搭话,食指翘动两下,老白领会到他的意思,转身出去了。
万毓宁坐
在沙发内,心情大好,她起身来到蒋远周身边,“怎么了这是?许情深没空,还有别的医生呢,周主任被称为星港一刀,他上去,总比许情深稳妥吧?”
蒋远周倾起身,走过万毓宁身侧,“是,星港不是只有许情深一个医生,谁行谁上。”
万毓宁嘴角轻挽了下,见蒋远周回到办公桌前,便不再接他的话。
周四这日,许情深早早去了医院,方明坤给方晟换好了衣服。许情深推了辆轮椅来到病床边,方明坤跟护工一起将方晟抱上去。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薄款羽绒服,里面是粗线的白毛衣,一双修长的腿包裹在深灰色牛仔裤内,许情深蹲下身,替他将白色的休闲皮鞋穿上。
方晟盯着她的头顶,“你来这么早。”
“到墓园也不早了,回来的时候我再陪你逛逛。”许情深说完,站起身来,方明坤推着轮椅往外走。
来到墓园,那边才开,方明坤推着轮椅在前面走,许情深取来围巾,走过去给方晟围上。
他们需要在门口登记,这儿估计是唯一不用排队的窗口,许情深走过去,里面看守墓园的人将本子和笔递给她。
许情深一笔一画写着,那人看了几眼,忽然说道,“对了,上次有个男人大半夜冲到墓园来找人,找的是你吧?”
她不以为意,“谁会来这地方找我?”
“真的,我当时就说了,里面不可能有人,他非不信,后来还是进去了,找了许久,一个人还在323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许情深握着笔的手一紧,“他有说他是谁吗?”
“我记得特别清楚,开了辆很好的车,还有司机跟着,对了,有登记,我给你翻翻。”他接过本子,开始翻找,具体的哪天早就忘了,但大概是几月份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你看,就是这个。”
许情深目光随之望过去,蒋远周三个字苍劲有力,跃然于纸上的还有他那晚的焦急,所以三个字体龙飞凤舞,霸占了两条横格。
她再一看日期,想不出那晚有什么特殊,可仔细想了想,就知道是哪一晚了。
许情深当时在海边,手机关了机,后面的事情她全都知道,蒋远周带着老白闯过黑暗找到她,但他从没说过,他居然还来墓园找了她一圈。
“那小伙子胆倒是挺大,当时满面焦急,我看着他进去的背影,还挺感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