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京的这一天,祭天队伍出发的仪式没有我想像中复杂。祭天的队伍也很简单,凤云天的少男少女队伍,外加四百精骑,余下的便是我和四个照顾我的宫女。原本,宫里是要派十六个宫女沿途照顾的,我否决了,只点了四个,其中一个便是秋艾。秋叶因为我没点她,很不乐意,如果不是有宫规限制,她老早跳上车轿了。秋艾是领头宫女,与我一同乘坐大车轿,其它三人另乘一辆。车轿是特殊打制的,轿厢很宽大,坐卧均可,垫上棉花褥子,软绵绵的还挺舒服。车身材质是难得的楠木,马匹也是极品的白鬃马,体型高大,威风凛凛,跑起来像风一样快。值得一题的是,凤云天那群少男少女竟然都会骑马,并且骑术很精湛,一点也不输给那四百精骑。
凤云天说,离京不需要太隆重,轻装前进便好,沿途可做补给,于是队伍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出了京城正南门,围观的人群将城门口两侧堵得水泄不通,负责城门守备的士兵全体出动以维护秩序。父亲早已等在门口,一挥手便截停了队伍。我冲出轿厢,飞也似地扑进父亲的怀抱。面容憔悴的父亲一字未说,眼泪却滚滚而落。
父亲这辈子刚正不阿,廉洁奉公,是个十足的硬汉,就连娘亲中箭身亡、姨娘刺心赴死时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如今却因为我破了戒。我知道他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以命换命。
我们沉默着,父女相拥的情形持续了很久,队伍里没有一个人上前催我,直到父亲止住泪势,说:“安儿,父亲对不起你娘亲、你姨娘还有你”
“父亲大人,请照顾好自己。”身形分开的当口,我异常沉重地道。
父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愿放开却不得不放开,满目的沧桑都化作别离的哀愁,就连向我挥手作别都显得心如刀绞般难受。他那曾经在幼年时代的我眼里看来异常伟岸的背像被生生压弯了般,褪去了往日风采。
我狠下心掉头就跑,生怕父亲叫住我。我本来想告诉父亲我会逃,但又怕自己给了他希望,最后却逃不掉让他再伤心一次。重归队伍,车轿匀速前进,我不敢掀开轿帘去看父亲日渐老去的模样。
“云安安”夹杂着尘土,毛杰快马加鞭、气喘吁吁地赶到。
这情形,很像六年前他送我出京的样子。
我笑了,因为他没有叫我皇后,而叫我云安安。
隔着薄透的轿帘,毛杰气呼呼地道:“我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不公开”
我平静地答:“你送给我,便是我的。既然是我的,自然由我自己处置。”
“你”毛杰气得无话可说,隔了好半会儿,才道:“就为这东西,我与父亲都快闹翻了。你竟然你简直气死我了”
我又笑了,道:“小时侯,你很怕事,总要我护着你。现在,你反过来护着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听这语气,毛杰气得快翻白眼了,我便问道:“我不笑难道哭吗”
毛杰在轿外沉默了。
我掀了帘子,探出半个头,冲他一笑道:“既然是来送我,好歹陪我走一程。”
“我来,不完全为送你。”毛杰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绣包,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了,狐疑地打开小绣包,里边装着一双银质耳环,是当初我与娘亲、姨娘路遇匪徒被搭救后赠出去的那一对,登时心里一惊。“你从哪里得来的”
“皇上让我带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心呢心能像物一样回归原主晚了凤景天,你这四个字,是要放我自由,却像用刀将我的心刮了一遍,痛与难受都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我放下轿帘,仰视轿顶,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皇上说,相见不如不见。”
看上去,他早就把我看穿了,连我想问的全都料到了。这样的语气,瞬间将我拉回了六年前与他几次说话时的情景。呵,相见不如不见我想起他说的话:
你记住,此去经年,再不要回京师。
这里,只有你一个。
我笑着,笑得很痛苦。我相信凤景天跟我一样痛,甚至比我更胜一筹。
时间过去已久,精骑统领打马过来,先是出声向父亲致了礼,又向毛杰致了礼,凑到车轿前问:“娘娘,可否启程了”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道:“等一等。”
接着,我跨出车轿,扶住轿门,站在车辕边上,望向高高的城楼,从左到右仔搜索了一番,遗憾的是我没有发现凤景天的身影。
精骑统领再次问询:“娘娘”
我没理会他,不甘心地朝城楼大喊:“凤景天,你就是不出来,我也知道你在。有一句话,我想说给你听,你给我听好了,我爱你”
说罢,我扭头进了车轿,决绝地大声道:“走”
声过,车轻马鸣。
透过朦胧的轿帘,我看见毛杰向城楼回望了一眼。我虽然不能直接看见城楼上的凤景天,却也知足了。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