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五年六月末,漳州城内的官员们围坐一起,计有漳州府事同知罗良信、陶拱圣、通判李应、季概、推官王世仁等。
众人面对着一本号称是极西之地的使者带来的国书,不知所措。
“……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九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中华者,为神州之主。东渐流沙而西被渤海,醴泉与芝草共生;南距五岭而北邻黑水,瑞凤共祥麟偕集。礼仪之大,安南暹罗万里而贡;服章之美,西域胡夷千里来朝。王泽广敷,措一代于利乐亲贤之内;文风遥播,范四方于诗书礼乐之中。
神州之事,中华自营,礼乐威信,世守如一。昔倭犯属,三遣吏兵屠釜山,恢复朝鲜,还直其王,以守宗庙;鬼方杨酋夺父弃妻,擅杀其民,南檄吏士驱兵进缚,千里之国夷宗翦土,鞠为茂草。
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此诚泱泱之大国。
吾国居于大西,远琉球三万余里,郡三十六而城千二,国人三千六百七十四万,纵横方圆百万余里,亦为一州之主。非和兰、佛郎机之小邦可比。
昔三监之乱,周室风雨所飘摇,唯音噍噍。其时夷人未服,殷商蠢蠢,天保未定,无可瑕寐。
成王既幼,周公登车冒矢,西征管蔡,诛服武庚,乃设八师。又遣姬姓亲族,号北师。以车千乘、卒万人,以诛武庚余孽,深入肃慎之北,至极北荒芜之地,极昼极夜,阴阳混沌不分。
其时殷孽已乱,滨海固守,营舟造船意图向西,千帆竞渡百舸争流,跨海而入大西之州。北师亦渡海而剿。
忽起大雾,弥千年,不辨东西,舟船尽失。食已尽、衣已残,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生聚千载,不改初心。
桑田沧海,千年以降,唯束发右衽之礼不敢忘。千年之后,再行征伐之事,神州途远不能归,乃立国为夏,分封建制,以守州土。
越千年,殷夷南渡,跨海而至南扶桑州,仪礼皆忘,然心慕故土之心不改。后佛郎机至南扶桑州,遗民以为故人,开口便问殷地安否。佛郎机人不知殷商旧事,故在南扶桑州以印第安为名,此诚可笑可悲可叹。
此次出海,至暹罗,方知神州故事。万里相隔,弥雾千年,不知春秋,遑论秦汉。
于暹罗大城遍读史书,方知崖山之后,神州陆沉。炎黄之土,竟食腥膻;漠北胡夷,窃主中国。以致污坏彝伦,纲常失序。幸神州大明之太祖,英俊起兵,收海内之群雄,复前代之疆宇,即神州皇帝位。
神州之事,自有中华皇帝独裁,吾等居于大西之州,但求通商遣使,互通有无,以求孔孟之学教化……
……众人面对这张极为大胆的国书,不敢做出任何的决定。几年前的大仑山惨案刚刚结束,正是福建等地的官员对外交流最紧张的时候,却偏偏有这么一张国书被递过来。
没有人敢认为这是假的,也没人敢认为这是真的,送国书的人就在外面等候,还有几个福建的海商。
如果只看前面,那是大逆不道的,竟敢说神州只是大九州之一。等看到后面的内容,又让这些人产生了一种似乎像是真的感觉,难道当年三监之乱后真的有一支所谓的“北师”越过了大海?
最让这些官员难以接受的,就是里面隐隐透出的一种似乎平等的关系。很明显,这封国书说中华皇帝是赤县神州这个范围的皇帝,除了赤县神州外还有其余八州,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有皇帝。
也就是说,天下的概念变大了,这个天下共主变成了赤县神州的共主。而那个所谓的大西州,虽然没有皇帝,但是人口数千万,三十六郡,不称皇帝却称一州之长,算起来竟然和神州的皇帝是平等的。
但是除了这个极为无礼的说法之外,别的地方还是中规中矩的,皇帝的名号也用了金笔书写。
通商之事,他们做不了决定,但依着祖制也不能直接丢弃,毕竟是按照程序递上了国书的,这个程序的正当性还是要走的。
陶拱圣看过之后,沉吟许久。
“以诸位看,这是真是假?”
几个人都摇头,这种事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但这国书上又说递送到了其余的港口府县,万一确有其事,要是不上报也是罪责。
除了国书之外,还有一份“贡品”的副单,以及一张介绍那个什么禅让之国种种情况的文章。
而那本“贡品”的副单,也让之前的那张国书变得有些可信。
副单中的物品很多,诸如火枪、大炮、炸药、宽幅平纹布、钟表、玻璃、手拉织布机……但这些都不是官员们感兴趣的。
官员们感兴趣的,反而是中间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