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陈健到底要干什么,粟岳从儿子那里听说了,但具体怎么操作他相信陈健会办好。
这件事得益最多的人是他,陈健办好的最好,办不好也与他无关,无论怎么样陈健的年纪还小资历尚浅,基本盘不过是草河几城,绝无可能攫取他的盟首之位。
将来可能的敌对,不是现在反对的理由,相反现在必须要更密切,以便学习。
其余人对于陈健的担忧也不反对,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都想倘若姬夏是东夷人,那么火药、青铜、战车、骏马,这些改变了战争方式的东西,都会悬在自己头上。
再者自己反对,别人支持,姬夏虽说着会遵守规矩一视同仁,可这事总不安心,到时候别人会了自己不会,那也不好,此时也只能做出一些让步,一个个都点点头称是。
陈健拿出一堆炉渣琉璃珠子和一些夏城的小铜贝,每人发了一些道:“一会我有几句话要说,诸位首领若是同意,就将夏城的铜贝扔到桌上。若是反对呢,就将琉璃仍在桌上。最后剩下的那些,大家便可带回去,也算是夏城众人的一点小礼物。”
完全不成形的炉渣琉璃浑浊凹凸,略带蓝色,可在这时候也算是一件极好的玩物,众人未免嘲弄起陈健的小心思,这分明是勾着大家支持,简直幼稚,真关乎到自己城邑的时候,谁会为了一枚破炉渣琉璃就支持不想支持的事?
本以为马上就要涉及到最核心的事,却没想到陈健说的前两件事在他们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
陈健拿出一卷空白的木简道:“誓言,容易被人遗忘,口口相传也容易变化。譬如我在草河,明明是两千人击破了西戎五千,可传到这里竟变成人千人破万。所以我就想,将咱们的誓言记下来,流传后世。大家早晚要死,面对先祖是一件事,也要将我们的作为留给后世子孙,让他们去评价。”
“倘若有人违背了誓言,到时候木简之上,字迹斑斑,后人翻看木简,便会说谁人背叛了誓言,只怕这个人的后世子孙也很难堪。有人屠戮族人,也记在木简上,只要有人看得懂这字,他屠戮族人的事就会永远被人记住。”
他扬起木简道:“这东西,在夏城被称之为书。夏不才,会写几个字,自荐做着记录之人,以姬夏大河诸部会盟的誓词、大事、破敌、祭祀。遗留后人评功论过,再一个也让咱们的名字永远被人记住。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几个人对视一眼,微笑道:“我们自然同意,若是能将名字留将后世也是好的。只是当年华粟会盟时,华置百官,或管种植畜牧或管财货征战。既然如此,不妨为这事取个名字。”
陈健犹豫了片刻,憋着笑道:“记文字于书之人,我看就叫书记吧。”
这名字很是贴切,大家回味了一下书记这个名称,的确朗朗上口言简意赅。
粟岳既想着讨好陈健,这时候便开口道:“那就如姬夏所言,同意姬夏做咱们众族会盟书记的,扔个铜贝吧。”
他带头将一个铜贝扔到前面,这不涉及到什么具体利益,也算是陈健将他们名字流传后世的奖励,气氛热烈地全票通过了推选陈健作为书记的决议。
“发生了什么,称之为事。什么时候发生的,称之为历。合在一起便是历事。然而粟米盐糖田垄捕猎这样的小事,我不会去记。大事,用一个与事相似的字取代,称之为史。历史历史,有历有史。如今我如果要提笔写下大家推选我做书记这事,只能记下月、日,亲族会盟,推夏为书记。可是后世子孙翻看的时候,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咱们大河诸部第一次会盟,是在三十二年前,泉谷之战后华城会盟,可以说若没有那件事,亲族之间至今还在厮杀不休,也就没有今日的会盟。纵然在场诸位被族人信服,也有些征战种植的功绩,可谁也比不过当年的华。”
“既是这样,便以当年泉谷之战为伊始之年,向后推。今天便是华历三十三年,八月初九。之后乃至千年、万年。诸位以为如何?”
这又是一件看起来似乎毫无意义的事,各首领见陈健愿意弄这种小事,这一次也不等陈健多说,一个个将铜贝扔到了前面。
陈健扔出自己的铜贝后,提笔在木简上写下:华历三十三年,八月初九,亲族盟于粟。推姬夏为书记。
扔下毛笔,看着木简上这十几个简单的字,心中感叹不已,众人觉得无所谓的小事,却是整个族群的一件大事,有年有事,方为信史。
两件算是预热的小事也让众位首领都放松了些,陈健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下面的才是他要说的大事。
“诸位,众所周知,咱们会盟在一起的基石是大家有着相同的祖先,相似的习惯,能彼此听懂的语言,大河的水旱之患,夷狄的威胁,以及不愿亲族再流血的愿想。”
弱小氏族的首领频频点头,强大些的却心中反对,以致最后干笑一声。
心说亲族不再流血或许是族人的愿想,却未必是我们的愿想。不打仗我们哪来的奴隶哪来的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