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进宵夜,也非得荤素搭配不可。
又在后厨房检视一阵子,慢慢地往院中走。
打后厨到容帝书房所在的院子,得经过一条小路。后厨原本是县衙旁的民宅,这小路便是一条两侧有高高青石砖墙的小巷。他走到巷中的时候,瞧见前面站了一个人。因是夜里,所以看不清面目。他略一犹豫,走上前了。
便意识到,那人该是个修行人。
修行人与凡人其实是好分辨的如果见得多的话。他们常常不大在意天时、节气。譬如在这个时候,蓉城的街巷旁还有些未消融的积雪残留,那人却穿着薄衫。昂首挺胸,并不畏惧寒冷。倒是脸上罩了一块面巾、掩去真容。
中官走到他面前三步远处停下。那人便开口说“李云心见了你家陛下”
中官不说话。
那人就笑笑“怎么。当初你瘫在床上病得要死了,咱们救了你。你说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如今后悔了”
中官才叹口气“见了。”
“说了什么”
“不是要紧事。都是”
“要不要紧我说了算。”那人低哼一声,“一字一句地说。”
中官只得再叹气“他说唉,他原本不想和陛下再有瓜葛,要绝情。可后来见了自己的生父、消弭了误会,可能因此生情,才又找我家陛下说从前的事。我隐约听到他说些缘果、命运之类的话。我想只是叙旧罢了。你们该清楚陛下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那人想了想“再没别的了只是这些”
“没了。”中官答,“该只是念起旧人了。”
“哼。”那人闷哼一声,脚尖一掂就要走。
老中官忙道“等等。”
“怎么了”
“我家陛下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的帝王。这样的人不常见。”老中官皱着眉,“你们他是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的。你们若是要害他”
“哈。”那人冷冷一笑,“凡人的事,我们没有兴趣。”
说了这话,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中官摇头,连连叹息。又将背在身后攥紧袖子的手松开,才继续迈步前行。
可刚到院中,便知道出事了。
值夜的金吾卫都冲到了门前,刀枪出鞘。
书房里有争吵的声音。
他远远就可以瞧见窗户上,因室内烛火映出了两个人影。一眼就瞧得出那个走来走去的是自家陛下。另一个只站在窗边,不说话。
和那位神人争执起来了
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忙冲过去,两个人搀住他。
“怎么回事”中官压低了声音怒喝,“你们在做什么去护驾”
“陛下他”金吾卫刚说了这几个字,便听见应决然在房中厉喝
“都离远点高育良,把人给我撤下去做什么看朕的笑话”
老中官一愣,想了想,到底低喝“退下、退下没听见陛下说话么”
金吾卫们面面相觑。一位头领正要言语,却听见应决然在屋中怒吼“滚”
这才忙下了令,一群人忙不迭地退了。
老中官倒是仍留在院中。随即听到李云心冷冷一笑,说“我看你是做皇帝做得久了,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陡然提高声音“跟我讲条件,你也配你想要修行想要长生我叫你做鬼修好不好去学离帝庆帝余帝去死啊连死都不敢还求什么长生”
应决然立时大叫“朕今日的天下是”
可屋中那个身影忽然消失。天空中陡然起了一阵旋风,咆哮着往南去了。
中官便意识到,这是那位神人离开了。
他忙推门冲进屋子,正瞧见他家陛下抽出墙上的黑刀,要抹自己的脖子一阵寒意从尾巴骨蹿上天灵盖,他立即扑上双手抓住刀背、身子一沉便跪下来“陛下”
瞧见他这位陛下双目圆瞪,眼中满是血丝,大喝“滚”
中官咬牙道“陛下忘记本是想要做什么了吗陛下从前的黑寨堡救济了那么多贫苦百姓,是只为长生吗我知道这是陛下心结可老臣有一句话一直没有问陛下是不是被迷了眼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应决然便愣住。身子像是一截木头一样呆立当场,手将刀柄握得咯咯作响。
中官这才敢慢慢地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将刀抱在怀里,仍跪着劝“修行,陛下,修行山中一日世间千年那修行人打个盹儿、睡一觉人世间便是几十年过去了他们活上几百几千年,又和咱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妄活着罢了”
“咱们凡人每日都鲜活的,见了多少好光景儿要说神通陛下现在已有神通了啊口中一道旨意,千军万马便为陛下赴死修行人也做不到陛下,您现在便是人间的在世之神了啊”
他足足劝了一刻钟。
这应决然的神色才萎顿下来,颓然退后几步,扶着案子坐回到椅上。
再沉默良久,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可”他张张嘴、双唇发颤,“可我已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