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晴好水空明,
醴泉汩汩笑靥生。
小袖盈香半遮面,
红颜自叹命薄凉。”
尚仪局司籍司女史窦醴儿,斜倚宫中一处不知名的湖堤细柳下,轻轻诵着许日前无意题写,却使得自己入宫为女官的诗句。此刻,她已经是思绪万千,感慨无限了。
她本是澄朝亡国帝王之后人酆霜,只因是女儿身,便被没落家族鄙夷耻笑,读罢书卷千百也敌不过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叔父专横霸道,虽然是帝王之后,可是瞬间坠落到无人瞻仰与叩拜的地步,这让他们脾气变得暴戾而古怪,贪图享乐与奢华的排场,新朝皇帝开恩,未对酆家大开杀戒,从原先澄朝的都城玺阳放逐到了湖刹边塞,虽然也留下了不少的财产,可是在叔父们的挥霍之下,也是所剩无几了。
一失足竟也未成千古恨,身无分文,囊无长物,酆霜百般无奈,沦落于乞丐流氓之间。是曾祖的遗愿数次将其拉离死亡,酆霜心中只有一种欲望,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她记得儿时,曾祖曾经私下里讲起家族历史,因为是亡国后裔,这些言论都也是极其忌讳的。澄朝的开国皇帝酆玺本身只是布衣之士,却可以携二十三位名将开国,建立澄朝,自立为王,被称作覆重(chong)皇帝。
在二十三位名将中最著名的当属龙毅将军,最终被封为一品建威将军,得九蟒五爪蟒袍,仙鹤补服,只是万般不幸,龙毅的发妻尤氏在战乱之中遭遇乱箭射死,且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而龙将军虽是草莽英雄出身,又有丰功伟绩,却并没有再收纳女子填房,只是收养了一名逃难时父母双亡的乞儿,作为了养子,名唤龙殷。
澄朝从悄然崛起,到一飞冲天,又经历了兴盛与繁华,但是世间好景从未长过。在第十九代皇帝酆彦,也就是施钦皇帝,在他登基之后的第十九个年头,遭遇了一位名为申莫常的武臣造反成功。
据说那日,宫城内外的火光几乎烧红了原先洁白无瑕的云,皇帝的御书房内血溅四方,施钦皇帝倒在血泊之中,眼却迟迟没能合上,眼珠当中映着申莫常的残酷身影,眼白中是丝丝批阅奏折之后劳累而生出的血丝,那么刺目,那么惊心动魄,曾经的炯炯目光也映射出来一代帝王无限的凄凉。
武将申莫常只是一个五品武德骑尉,他虽有此荣誉却丝毫没有的武德,他默默地看着施钦皇帝咽气,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将御赐的熊袍丢下,慢慢地踩着一地的着鲜血离去,只留下一串串血色的靴印。
施钦皇帝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就为人忠厚老实,但是缺点就在于认为世间皆是善意,这也是他轻信了申莫常的原因,他的人性本善之论最终结果了他的姓名,人性本善是对,可人性皆善而无恶便是错了。
从此,申家成为皇族,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申莫常大兴土木,重建了已被火舌几乎吞没了的皇宫,改澄朝为盈朝。而酆霜的曾祖酆祁其实就是施钦皇帝的嫡子,将来的太子。
酆霜依旧记得当年曾祖临终时的情景,祖父祖母早已入土为安,自己的父母被叔父们陷害身亡,当年家中的金碧辉煌已经被凄凉凋敝所取代,财产也是几近败光了。
尽管破败,可是曾祖房里依旧整洁,一生跟服侍随着曾祖的老管家殷公公避开叔父们恶毒的目光,偷偷地带酆霜去见了曾祖的最后一面,他忠诚、有气度,不像旁人那样墙倒众人推。
从万人跪拜,到无人问津,从万象更新,到生离死别,从拥护无数,到众叛亲离,殷公公见证何为忠仆,无所求,只渴望积善积德,才能活到酆家子嗣再成气候。
酆霜的曾祖平卧在他那间家徒四壁的寝室里,奄奄一息,眼中却有着无尽的哀伤与不舍,知道酆霜进来,挣扎着想起身,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酆霜半跪在曾祖的床前,曾祖的嗓音老态龙钟,可是只能发出含糊的字音,已经是难以听清了,颤抖的双手布满了沟壑与斑驳,颤颤巍巍地将一块未被雕琢过的椭圆形玉牌塞到酆霜手中。
那玉牌被打磨地圆润光亮,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通透,像极了曾祖清清明明的一生,没有丝毫的污点与后悔,有的只是给后人留下无尽的怀恋与记忆。
酆霜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块玉牌,它已经被曾祖的手掌温和过了,没有了半点玉石原本的冰凉。似乎它就该是不被雕刻,又似乎需要酆霜为它谱写与刻画。那一刻,她明白自己除了逃离别无选择,她目睹了曾祖咽下最后的一口气,又费力抽出来了紧紧握在曾祖手中的几行遗言:
我虽为酆家嫡子,可是已经无力回天,只因为我太过温和,不愿意短兵相接,但愿霜儿继承祖宗果敢血脉,但愿兵不血刃,还我江山万载。
酆霜读罢,微微地仰起了头,面相着天空,半闭双眼,她别无选择,只是为了噙住眼中的泪水,自己已不在有旁人庇护,便不再有理由哭泣了。
风,轻拂,酆霜眼角的泪水也几尽是干了,她回了头,看着这熟悉的庭院,已经破败,诉说了荒凉,然后便在殷公公意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