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越来越深了,北京胡同里的秋风一吹凉兮兮的,海珊家院中的槐树抢先落了叶子避寒去了,大榆树贪青还想挺两天。
肖韵娟妈妈对肖韵娟说:“要卖冬储大白菜了,咱家不要买,副食本拿给杜舟妈妈用吧。”市委机关每年都会送越冬的蔬菜到肖韵娟家,不光有大白菜,还有菠菜萝卜土豆等等。而且不用自家储存,机关农场有菜窖,冬季里分数次发给职员。
肖韵娟高兴地立即取了副食本去杜航家。杜航去肖韵娟家是先在大红门口探着脑袋向里叫肖韵娟的名字,肖韵娟去杜航家直接进院子,从房门玻璃窗向里看,敲敲门,屋里的人有了回声便推门进去。
杜航妈妈说:“有了你家这一百斤白菜,杜航可乐了,他是菜篓子,一顿要一大碗菜。”
肖韵娟对杜航妈妈说:“看杜航吃饭,我就想,他的胃需要多大啊?有足球那么大么?”
杜航妈妈笑着指着杜航说:“养不起了,养不起了。”
三义公副食店店前路边堆起了几座小山般的储菜白菜堆,大白菜满心的一级菜两分六一斤,七成心的二级菜一分七一斤,没什么心的三级菜八厘钱一斤。一级菜凭副食本,每人二十五斤,其余等级的随便买。海珊杜航刘朋俊三个男生合伙帮家里大人购买越冬的大白菜。三义公准备了多辆平板车,有劳力的自己蹬车拉菜,没劳力的由三义公负责送菜。先杜航家,再刘朋俊家,最后平板车在三个男生驾驶下风驰电掣来到海珊家。
海珊家和三妮家的冬储大白菜是放在一起的,经海珊妈和三妮妈商量,满心的日常吃,一百斤七成心的积酸菜,一百斤没心的晾干菜。
平板车装上大白菜,海珊蹬着,刘朋俊杜航推着。三妮插不上手,两头跟着瞎跑。
卸下大白菜,杜航刘朋俊继续帮忙。院子里拉上几道铁丝,晾干菜用。大水缸里积水淘干,鱼儿临时寄养在水盆里,水缸用来激酸菜。白菜从根部劈一刀,叶部不断,热水里激一下。将来酸菜好不好吃全在“激”的火候上,所以叫激酸菜。准备好铁丝和水缸,后面的工作没有男孩子的事了,三妮妈拿出两块热白薯,杜航刘朋俊每人一块。杜航问海珊:“没你的?”不带海珊回答,三妮儿说:“给他留着半锅呢。”三个男生呼啦一下院里不见了人影。
院中景色大变,各家的房檐下一摞蜂窝煤一摞大白菜,一黑一白像两块招牌告知北京胡同里秋将尽冬天要来了。
大榆树的叶子也落光了。海珊在屋里脱得只剩短裤,打盆热水,浑身擦好肥皂,之后鼓足勇气冲出屋子,蹲到院中水管子下从头到脚冲去肥皂泡沫。三妮儿站在水管子旁边看边嘟囔:“你们男生多好啊,水管子底下一蹲就齐了,我们女生就不行。端一盆水屋里擦几下,出来换水还要再穿上衣服,麻烦死了。有时候我真烦我是女的。”
海珊说:“女的好,闺女不着妈生气。”三妮说:“要不我俩换换,你当女的。”海珊说,换不了,出娘胎前可以换,除了娘胎就换不了了。
海珊跳着脚大致擦干身上的水,回屋穿上衣服,再出屋时头发依然湿淋淋的,表情若有所思。他直不楞登地直奔后院,在后院转了好几个圈。三妮儿在他身后不停地问,珊你要干嘛?海珊说:“赶明儿,咱们在后院搭一个洗澡间,你妈,我妈,你都有地方洗澡了。” 原来三妮儿的抱怨启发了海珊。
三妮儿激动地说:“像东头汽修厂房顶放油桶晒水,热水澡?干嘛还赶明儿,说干就干呗。”
晚饭后海珊推自行车出院,飞身上车,刚蹬一圈,感觉车身向下跳,回头看见三妮儿跳上后座。三妮儿说:“知道你准去寻么砖头木料,我也去。” 海珊说:“你一女的别瞎掺和,又什么都干不了。” 三妮儿说,少贫,破珊。
海珊说是说,还是没丢下三妮儿,先来到烧酒胡同东头汽修厂。登墙上房,到职工澡堂房顶学习一番,简单得很,汽油桶一排,外面刷沥青。然后海珊自行车带着三妮儿在附近十几条胡同里乱转,不断有新的发现。一处房子拆掉,地基还在,可以刨出大量砖头。一处角落堆着些破旧木料,无人看管,夜深时可以来拿。一处院子铁门紧锁,海珊扒门缝看,什么也看不见,倒引来院内一阵狗叫。三妮儿踩在海珊的肩膀上由墙头看进去,说有烂七八糟一院子东西,有几只破旧油桶。三妮儿跳下海珊肩头时故意落地不稳,好让海珊抱一下,再假装脚摔痛了,好让海珊扶一扶。
回家的路上海珊说:“砖头木料好办,咱俩就办了,关键是油桶,明天找杜航想办法。”
三妮儿在自行车后锤了海珊两下说:“你鬼精灵似的,还用找杜航,没出息。就看不上你老把杜航挂在嘴上。”
海珊说,少来劲,没你事。
听说海珊要建洗澡间杜航和刘朋俊说, “好,以后我们也去洗。”并表示要积极参加洗澡间的建设。海珊说油桶的事,还说有狗。杜航说,狗好办,不就狗吗,我有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