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傻头傻脑的鱼儿游过来便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涟漪泛开,鱼尾轻摆,那鱼身子便划出去老远。
“那些鞑子最没个廉耻,反复无常,阴狠残暴,非要将他们全都打老实了才好。”宇文泰俯身揪了一把草,随手扔进水中,“当年北疆有薛帅,蒋帅镇着,南边有顾老将军压制,我大盛朝才得安享三十年太平,国富民安。如今薛蒋二人都不在了,顾老将军也早早致仕还乡,朝中竟无几个能战的将军,真是令人扼腕。”
“尚有闻怀瑾,吕正可用。”
“吕正勇武有余,智谋不足,闻怀瑾文武双全,只可惜,竟被鞑子害得四肢俱废!”宇文泰提起这个就狠得咬牙,“我终有一日必带人直~捣北戎王帐,将北戎汗王四肢折了陪与闻怀瑾。”
“闻将军若知殿下有此心,当感激不尽。”
“谁要他感激了。”宇文泰叹道,“我倒宁愿不叫他感激我,而还他一副大好的身躯。”
边境大体上太平了几十年,近十年来又有小规模冲突不断。北地时有搔扰,或打草谷,或劫掠边民商队,今冬更是直接合了十万大军,悍然攻打青州,或非闻怀瑾与吕正两下合击将他们打回去,又有顾昀阵斩西狄元帅,生擒西凉北敦王,破了三家联合,加上北戎老汗王病危,诸王子忙于争抢汗位,只怕鞑子铁骑已过青云两州,直接要打到京城城下了。
他们如此嚣张,皇帝自然暴怒,想要狠狠打击一下北疆。只是朝中文武大多不赞成,动不动就讲大道仁德,兵刑不详,好像自己这边举兵就是残虐暴君,对不起上苍对不起祖宗对不起黎民一样。士大夫真是个令人又恨又烦又离不开的群体,国家机器要靠着这些人运转,偏偏关键时刻拼命拖后腿的也是他们。皇帝气得没法,索性将北疆二州直接划作小儿子封地。叫你伸爪子,有能为便向里伸伸试试。
关于这个,皇帝跟儿子也是挑灯夜话,讨论了许久的。
皇帝想打,但又不想落人口实,特别是要堵着朝上那帮迂夫子的嘴巴,同时又不想动静搞太大。一场战事牵涉甚广,要有兵有马有军械有粮食有铜钱,筹措,调拨都绕不开朝堂,到时又有得嘴仗要打。这边想痛快又要周全,顾虑重重的,到儿子口中都算不得什么了。
“阿爹,岂有将狼当狗养的?北边那群狼崽子,喂也喂不熟的,最是奸滑。日子过不下去就来打,打不过就求附,得了粮草缓过了气,又回头狠叼咱们一口。要儿看,要么直接端了它的狼窝,要么将它打得骨断筋折,拔了它一口獠牙,再做不得乱才好。知道痛了,少说能安静个十年二十年的。”
儿子这话说到心坎里,但知易行难。大盛朝拿得出手的大将实在寥寥,就算当年薛靖还在时,也没能将北戎的汗帐给拔了呢。
在宇文泰心里,这事却并不一定就毫无胜算。
“当年薛帅守疆,粮草军械马匹全赖朝中调配,无数人拖着后腿还打得鞑子屁滚尿流。如今阿爹命我掌青云二州,这些个军备我倾二州之力分扛大半也能扛得。至于出兵的理由……想找还不好找?”
“到时候朝堂上少不得人说你拥兵自重,私蓄军械,有不臣之心。”顾昀提醒他。
“只要阿爹肯信我,这些不过些许嘤嘤蚊鸣。”宇文泰一点不在意。
两个正满腔热血的青年站着满是落英的溪旁说了足半个多时辰,愉快地达成了共识,友谊的小船在这天便有成长成巨轮的趋势。
天色略暗下来,西边的晴空染一片绯红,宇文泰是很欣赏顾昀这个兄弟的,今天聊下来,更觉得是人生一大知己,可惜军中禁酒,不然可以跟他浮一大白。他带来的护卫和明殊他们将火灶踩熄,把食剩的那些鱼刺肉骨这些埋了,便打算回去。
因为天色已晚,城郊大营离着京城也有段距离,此时赶回去只怕城门要关了。正好二人还觉得意犹未尽,另有不少细节要好好讨论。是以宇文泰不顾身边护卫劝说,一意要留下来,与顾昀在营帐里住一宿。
昭王的脾气很倔,认定的事不肯受人左右。无奈之下,只得派了一护卫飞马回京与帝后报讯,免得他们担忧。
宇文泰与顾昀并辔而行,夕阳余晖将二人身影斜斜拉得老长。昭王一扭脸,正瞧见明殊就在顾昀身后半马之距,眉眼弯弯与顾昀说话。
卧~槽,真是要命!
昭王捂着胸口,暗暗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