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哪里像十六岁的样子?”哈管事挑起半边眉毛,“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哪能啊!”明殊立刻举手以示清白,“我真的十六了,只是家里太穷,总吃不饱,所以长个儿才晚。以后只要能让我吃饱了,我一定能长高的,真的,我爹在世的时候,他可是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来着……”
哈管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将户纸翻来倒去看了又看。这户纸倒是真的,上头所记明殊的年岁虽然不大像,但样貌还有几分相似。
一张户纸,只要身上没有明显特征,顶多也就是写“五官端正,手足俱全”八个字而已。
明殊见哈管事还有点怀疑,不觉有点急了,又说:“再说了,我顶替谁不好,替个穷小子能得什么好?”
那是!穷小子一个,有什么值得冒名的?
陈石突然开腔帮他说话:“管事老爷,小的家穷,常吃不饱饭,十五岁以前也很瘦弱,直到这几年吃饱了肚子,才长高了个子。”
明殊暗暗对陈石竖了个拇指。
这位大哥,好样的,谢了!
哈管事将手中户纸一折,塞进了怀里。
“先这样,一会你们先去吃饭,下午各房主子会来挑人。你们都是老李送来的,脾性身份自然没问题,是以若是没被府里挑中留下的也不用担心,顾家会安排你们去别庄干活,只要肯出力,工钱也一样不少。只是你们之中有些能签活契,有些只怕要订死契了。不能签死契的现在把手举起来,让我瞧瞧……”
明殊头一个举起了小细胳膊,第二个,便是长相厚道的陈石。
陆陆续续的,共有七人举了手。哈管事点了点头,命人带他们下去用饭。
众人离开之后,跟在哈管事身后面目清俊的一个小厮忍不住撇嘴道:“竟然还有人不想签死契的。不签死契的奴才,就是想着日后要离开的,这点子忠心都没有,还能指望哪个能挑的中他?以后也就是在庄子里挑粪担土的命。”
哈管事虚握着拳放在颌下轻咳了两声,淡淡地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那小子还在絮絮叨叨:“我瞧最后那个个头最小长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子,一脸精明样,还以为能有出息,没想到竟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就凭他那长相,十之八九能被三少爷挑去使唤,结果这小子居然想签活契。”
“……”哈管事沉默片刻,“这就是个人的命。”
可惜了了。
“二叔。”那小厮嘻皮笑脸地凑在哈管事身后低声说,“您看,我来府里也快满三个月了,您什么时候能把我弄到大少爷那边当差啊?”
“就你?”哈管事抬手在他脑门子上打了一巴掌,“毛猴子一个,才三个月就扛不住了?老实待着,就你这毛躁性子不好好磨平实了,就算大少爷开恩许你过去,用不了半个月就得被人打了板子撵出来,到时候你二叔我这张老脸可就被你给丢尽了!”
哈管事带着侄子走出杂役住的院子,过了两道门,穿过一道花廊,迎面正碰上换了衣裳净过面的庆平侯世子,原本顾家长房嫡出的二少爷。
“世子爷。”哈管事立刻行了个礼。
除去面罩的顾昀瞥了他一眼,抬手微微摆了摆。哈管事应了一声,垂头让开道路。顾昀抬起脚却又突然顿住。
“再有三个月,我要去黑山大营,身边还有四个亲卫的缺儿,你帮我挑四个人,二十岁以下,最好是新近的,跟府里没什么关系的人。”
哈管事惊讶地抬起脸。
“您是说,亲卫?四个?”
半边山谷被火光映得通红,黑烟滚滚,熊熊赤焰翻卷而上,巨大的火舌恣意舒展,将黑色天幕撕开通红的伤口。
顷刻间便将那几十户人家吞噬了个干净。
没有哭喊,没有奔逃,一切都安静沉寂,只有房屋被火烧酥后轰然倒塌的一瞬,一切被无情撕裂的声音。
被火烤热的空气在火焰四周膨胀爆裂,将四周的景物扭曲变形,封堵了所有进入火场的路。
便是进去也没有用了。
会送她好吃的柿饼的大娘,总是跟在她身后撒娇的娃娃们,憨憨笑着的青年,总骂儿子没出息的老汉,还有最疼她的奶娘……
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没用了,没用了。”
师父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摇头叹息:“没用了啊……”
明殊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急遽起伏着,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耳边传来震天的呼噜声,间夹着几句呓语。大通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子们睡得香甜,谁也没有发现窝在最里头的那个矮小子眼中乍然闪过的狼一般的厉芒。
明殊穿上鞋,如一道轻烟一样从熟睡的人身边掠过,像猫咪一样,姿态优雅,没有一丝声响。
天阴着,外头无星无月,只有几盏昏黄的风灯在粘腻的夜色中不甚起劲地散发出微弱的光。这里是外院最低等的仆役所居之处,不像内宅重地,还会有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