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从昨夜开始一直就未停歇,一直哗啦哗啦地从天上向下倾泻。甚至风也是凉的,从半掩的窗子缝一股一股地涌进,窗帘的薄纱不住地飘飞,天气很冷。
由于下雨,早上七点过了天空还是一片灰暗,暗得像往日的凌晨时分,由于风力不小,加上尽皆被雨点沾染了湿气,人们在朦胧间都下意识地用被窝把自己的身体裹紧。
被褥香软,气候温凉,雨声淅沥,天尚未亮。
于是,更加不想起床。
乔戴此时却已经下楼了。
一是因为下雨天气,公交地铁都要比往日拥挤很多,如果不早些出来,恐怕迟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则是因为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畏惧。如果说到现在还不明白之前与景尧几次三番的偶遇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戴也不用再混了。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要躲,他八点等她,她就七点半出门,他要七点半堵她,她就七点出门。
总之,她一点点都不想和景尧产生什么交集。
不知道为什么,再想到这个人,她都有一些心慌。
今日还不到六点,她就醒了,虽然多少也有一些昨夜睡得早的缘故,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她在床上,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母亲从前怨天尤人整日以泪洗面时,她给母亲找来了几本静心养神的佛经。最后母亲看了几页就扔到了一边,说是越看越想杀人,反倒是她一本一本地全给看完了。
她还记得《心经》里面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明意即痴暗,乃是十二因缘中的一支。这句话意指人类之所以陷入悲剧,陷入轮回而无所终了的痛苦,都是因了十二因缘桎梏的原因。
乔戴其实内心一直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她不要的东西,没人能逼她要,可她若是决意要拿到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可以抢到。
但她这种偏执的人,就最容易出事。
那几年她心底每每有蠢蠢欲动的戾气时,都是靠着当年看过的那些字句一点一点平心静气,学着隐忍,学着按捺不动,厚积薄发。
她没有尝试改变自己早已经形成的天性,她只是学会了克制。
而今时今日她想起心经里的这句话,她头一次有些动摇,想要把那些狗屁不通的经文抛上云霄。有些东西,她开始想要得到,想要拥有,想要牢牢锁在身边不愿放跑。
但是那样东西,同样会变成桎梏,压抑下她腾飞的羽翼,压抑下她熊熊的火焰,让她变成一只笼中鸟。
失去利爪失去翅膀,她还是乔戴吗?
所以。
她想清楚了,她不会为了途中那些动人的美景停留。那些熙熙攘攘风风光光,不过都是无常皆为虚妄,她想要的东西,还在前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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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上,按照公司的惯例会举行一次大型的例会,各部门都要做上一番报告,关于上周的业绩,上周出现的问题,自己是如何更正的,以及对下一周的展望。
这样的例会向来都是各部门的几位高管才有资格出席,但也不完全如此,因为还是会有一些人会带着自己看好的下属或是接班人过来提前体验,毕竟例会上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对日后的发展可谓大有裨益。
乔戴虽进公司不久,但此番她是以闵易暄的首席秘书身份进来的,也还算是名正言顺。但在这种场合看见另一个刚进公司没几天的新人,就有些让人颇觉有趣了。
只见乔戴所坐位置向后数上三排的左后方坐了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子,男子面色严肃,一张娃娃脸一丝不苟,但额头上冒出的几颗痘痘却颇有几分喜剧色彩。
路松南。
这个人当时和乔戴在面试时相遇后,乔戴曾动过要利用他的念头,可时机到底是还未成熟,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于是她一直隐忍不发,本打算过上些日子等计划进行到第二阶段了,再来和这人玩玩,不料今日竟在这里看见了他。
要知道,乔戴之所以立刻走马上任,是因了前任秘书小魏的突然离开导致了闵易暄身边无人,工作难以开展的缘故。而正常的应聘者,都是要顺延至第二个周一才会开始工作的。
也就是说,路松南是昨日才来公司的新人。那么他又有何德何能出现在此地呢。
呵,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就因了发生在乔戴身上的一次意外而得到解答。
解答的地点,不巧,正是厕所。
早晨乔戴起床时,外面的路面上已经全是积水。C城城市发展早,起步早,于是城市建设也已久远,如今已经老化的下水道系统很难及时处理好一场大雨带来的后续影响。为此,乔戴很明智的换了长裤配运动鞋,打算等到了公司再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