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九岁的那年夏天,当我在医院醒来的那一秒钟,看到周围一片雪白的墙,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变成了白纸一张,宛若重生。——顾子轩
那时的顾子轩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任何人都不认识,任何事都不记得,记忆一片空白。那种深深的茫然与无助,就好像在白天双眼突然失明般,跌入谷底的绝望充斥着大脑,没有办法思考,疯狂地急于寻找记忆,直到确定徒劳无功,才选择放弃。
后来,是他的母亲孙慧告诉了他的主要人际关系,他的老家在T市,在T市出的车祸,现在在S大上大学,等等,都由别人来告知他,然后,生活照常继续着。
钟汉和顾子轩是一个宿舍的,他主动承担起了照顾顾子轩的重担,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给他带笔记,和他讲班级里的事情,慢慢地,两人熟络起来,友情日渐深厚。顾子轩双腿骨折的比较严重,每天需要做两个小时的康复训练,很辛苦,可是他没有退缩,还向主治医师提出来要求每天训练三小时,看顾子轩这么急于恢复,他的主治医师也就答应他,可也叮嘱他不可太过苛刻,欲速则不达。
于是,顾子轩每天最期盼的就是下午的康复训练,总是比别人提前去,又比其他人晚回来,他是多么着急想站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行走自如。钟汉依旧陪在顾子轩身边,鼓励他,辅助他的课业,顾子轩从心底感谢他这份难得的真诚,珍惜和他之间的友情,把他当做兄弟。
时光以滑翔的姿态悠然飘过,双腿复原后,顾子轩和钟汉依然常在一起,上课,吃饭,去图书馆,自习室。
一天的傍晚,顾子轩突发奇想地要去学校最高处俯瞰一下学校的全景,然后,他就看到了远方盛大辉煌的日落,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暖色的橘黄,云朵悠悠地漂浮着,超脱在世俗之外,脑海随之而来的就是混乱的画面,犹如凌乱破碎的胶卷,交错着转瞬即逝。他多么想知道那个浮现在脑海不到一秒的女孩究竟是谁,为何在这个时候会想起她,而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她的消息。
任他苦苦回想也没有半点眉目,无奈,顾子轩会在每个好天气的傍晚去看日落,虽然他想不起她是谁,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你一定要想起来。于是,顾子轩独自一人看了无数场的日落,就像故事中的小王子那样,只为了他心目中的那朵玫瑰。
这个隐秘的发现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连钟汉也没有说,不知为什么,顾子轩将她当做一个宝一样珍惜着藏在心底。可是,那个影像只出现了一回,就再没有出现过,顾子轩觉得或许是上天不想让他记起来,要他忘掉,最后,他放弃了。
看夕阳却已经变成习惯,如果哪天下雨或是阴天,那他一整天都会心情不佳。有一次,钟汉跟着他一起去看日落,许久,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风路过耳朵的声音。
“不知道山那边的人们都在做些什么。”顾子轩突然感慨道。
钟汉侧首看向顾子轩,他的脸上有种异乎寻常的内敛,是极少见的沉静,而他此时的多愁善感钟汉更是第一回见识,“子轩,怎么突然会想这个,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唇边扬起一抹笑,顾子轩低下头,不说话,研究起修长的手指。
“最近有想起什么来吗?”钟汉还是比较关心他失忆的事。
顾子轩轻轻摇头,垂下手,双眼微眯着,望着远方的落日,沉沉地说出两个字:“没有。”
钟汉为他担忧,也只能劝道:“子轩,别着急,慢慢来,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某一天就突然想起来了也说不定。”
生活依然向前迈进,时间的车轮从来不停歇。
大二的一天,顾子轩习惯性地坐在天台看夕阳,某个瞬间,那个他以为不会再浮现的影像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它走,闭上眼睛抛开杂念,努力地回想,也是像这样的黄昏时分,两个并肩而坐的背影清晰印在眼前,风吹起女孩的长发,飘逸轻盈。紧随着是多个场景凌乱地交替出现,却不是他想找寻的,他控制着起伏的情绪,让自己静下心来,那些他很珍惜却自动消失的记忆终于慢慢被他找回来了。
不是所有的都想起来,只记起了一部分,但是已经使得顾子轩心情振奋了,他相信有了这一个好的开端,局面很快就会改善的,他不要做一个对于过去一片空白的人,那就好像自己过去的十九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有一回,钟汉和顾子轩在图书馆看书,突然发觉好久没听到顾子轩翻书的声音了,一抬头竟看到他空洞的双眼,没有焦距,木木地盯着桌子上的某个东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顾子轩才回过神来。
钟汉轻声问:“你怎么了,怎么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