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腐年(31)

冥连抬眸注视着面前的人，眸色有一瞬的复杂，随后面容渐渐冰冷下来，冷艳，而不可一世的模样，“我中了一种血族独有的诅咒，需要你身上的星六坠来压制它的发作。”

“星六坠？”

“在你的脖子上，那本来是血族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居然认你为主了。”

属于黑暗的东西，却追随了阳光的宠儿，何其讽刺？

拉莫修俟摸了摸衣领下的凸起，“什么诅咒？”

“暗夜降临时失去意识，本能地去寻找食物。”他淡淡道，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以你才……”青年公爵脸色一变。

“别把我想得太善良，任何血族都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享用食物。”而且这样也极容易在神职者的介入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行踪。

冥连笑笑，眉染嘲讽。

拉莫修俟的脸色微白，“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斩钉截铁，不知是想告诉对方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云层翻滚，一道电光撕裂了墨色的天。

“怎么？你不打算找你所尊敬的神父杀了我吗？”见他迟迟不动，冥连半嘲笑般开口。

“你可以……”眸中的翡翠色渐渐沉淀成淡淡的阴影，像是某种伤感的结晶，“留下来吗？”

耀眼如星的双眼锐利地射了过去，连在侧边的司浅旭都被那目光刺得皮肤生疼。

良久，他笑了，温柔清缓的笑声在夜色中分外清晰，袅袅荡荡飘飘渺渺，似是讥讽，似是……难过。

“拉莫修俟，我是血族，是你们人类人人得以诛之而后快的吸血鬼！你忘了吗！？”

如此答非所问，有何居心？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青年公爵只是淡淡道。

“那为什么让我留下？”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

“可是我厌恶人类！”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直接夺走星六坠让它重新认主的……”声音低了下去，司浅旭从未见过这个如阳光般的男人露出如此低迷的情绪。

被质问者微微僵住。

“冥连，不要离开，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如此卑微的恳求……

冥连轻笑出声。

笑声不绝，那个美艳妖冶而温柔的吸血青年变得张狂，星辰般的双目中掠过一抹血红，“拉莫修俟，你能有多少时间陪着我？血族，是永生的！”

不管你陪我多久，最终都会离开！

只要没有毁灭性的灾难，血族，是不老不死的……

而人类，弹指间便已入土。

拉莫修俟低头，望着坐在石上的张狂的他，启唇轻问：“冥连，永生，不寂寞吗？”

永恒静止的生命里，一个人看遍世间繁华三千，看破红尘滚滚，看尽黑暗污秽，不会寂寞吗？

像是突然按下停止键一般，笑声嘎然而止，里拉在他手中悄然无声地粉碎，风过无痕。

狰狞的闪电飞跨天际，一瞬的光亮，衬得他略显苍白的容颜多了一分怅然。

“永生，不寂寞吗？”拉莫修俟重复着这句话，那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满满的悲伤。

花瓣般的唇一弯，他又仿佛变成了人前那个温柔的冥连，淡淡吐出一行字，“不。我憎恨阳光。”

黑暗，会伴我永生，那样，就不会寂寞了。

“你会总是盯着烛火，你会在夕阳落山之前醒来，你挑选的房间朝向东方，你会彻夜不眠地站在窗口，你会等待着日出，你只会在第一缕阳光到达城堡才拉上窗帘睡去……”青年公爵不理会他的解释，一件一件的细节小事娓娓道来，神情如此柔和，“冥连，你……”

一道惊雷炸起，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骤然而降。

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波纹，地面迅速浸染湿透，夜色更显迷蒙，雨水顺着发与衣流淌下去，在脚边迅速地积起小小的水洼。

“……向往阳光吧！”

雨声急切，却盖不住那人优雅而肯定的话语。

一瞬间，冥连的双眸变得比这夜色下的大雨更加迷蒙，如同聚起了大片大片的云雾，徘徊不息。

向往……

阳光……

一个如此厌恶光明的血族，竟会向往阳光！？

永远只能在阳光面前逃逸、躲藏在黑暗中的以血液为生的他啊，已经厌倦了这份暗无天日了么？

还是，本就不是憎恨。

而是，无法得到，所以嫉恨……

一点血色眼角绽放，被雨声润开，滑落在苍白的手背。

……泪？

他的，眼泪？

越来越多血红的圆滚滚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打在手背，绽开一抹血色的红，冰冷彻骨。

身为血族的他，竟然在哭？

明明，心里没有悲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