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腐年(27)

场面一转，面前的画面一阵扭曲，然后停顿。

经历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也不觉得多么怪异了。

司浅旭安下心来打量四周，发现两人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看起来应该是现代的多格尔城堡后面的果园所在。

而此时这里却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垂柳青石路，水光粼粼，映着天穹的银月，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可是谁会想到后来的这里会成为冥连被烈火焚烧之地，化为焦土，千百年来寸草不生呢？

想及此处，司浅旭不禁暗自唏嘘。

突然，一阵曼妙悠扬而又微带不易察觉的感伤的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寻声看去，只见湖边的一块可以卧躺的大石之上，冥连坐在那里，微闭双眼，修长的十指在怀中的乐器里拉上飞舞，流畅的乐音从他的指尖滑出，荡人心魂的旋律，如同银发如磷的他此刻脸庞上的优雅的淡笑。

拉莫修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柔柔的月光在他翡翠如玉的眸中化作淡淡的碎金色，掩了眼里的万般情绪流转。

最后一个音符袅袅而落，经久不息。

青年公爵微微一笑，真心称赞道：“冥连，你的琴技如此高超，是向谁学习的？”后面一句隐含试探。

冥连的指尖在里拉的琴弦上轻抚，却没有让它发出乐音，他的嗓音依旧温柔清缓：“沃克尔家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之家，所以对我管教得比较严格，这不过是兄长随意教授的而已。”应付得滴水不漏。

拉莫修俟的笑一如既往，并没有对他回避自己问题而感到扫兴，看着对方的侧脸，良久，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道：“这首曲子，很悲伤。”

星眸中掠过一抹颤动，旋即恢复平和，只淡淡反问了一句：“是吗？”

“很像孤独的吟游诗人弹奏的曲子……”

“孤独……么？”

冥连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想要掩饰什么，只是重复地呢喃他的话，尾音似是轻不可闻的叹息。

一阵沉默后，他再次开口，直入主题：“法克特公爵大人，你在调查我吗？”疑问的结尾，陈述事实的语气。

拉莫修俟大大方方承认：“是的。”

“但是什么都查不到。”

“是的。”

冥连笑了，睁开那双耀眼如星辰般的眸子，让本就摄人心魂的容颜更是平添一分风华，“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您自然查不到。不过公爵大人敢只带着一个仆人就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独处，还真是勇敢啊！”

远隔十多米外，惟有拉莫修俟的贴身仆人领欧尽忠尽职地站在那里。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公爵如是说，俊美的容颜上洋溢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浅笑晏晏。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直觉有时候可不怎么准？”依旧是温柔的笑颜，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他本质中的一分邪气。

拉莫修俟不温不火地回敬：“冥连，你知不知道，你很善于用笑来掩饰你的难过？”

没有用敬语，而是直称了他的名字。

一贯优雅的血族微微愣住，指尖停留在里拉的琴弦上，久久未动。

“拉莫修俟＆法克特，我不是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所以，不要随意地去揭别人的伤疤。”否则，真的很让人厌恶……

冥连温柔清缓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倒是有点像一千四百年后的他了。

“冥连，我喜欢你的坦率，所以，我不想隐瞒对你的看法。”拉莫修俟的神情显得很认真。

手指动了动，就像是一种动人的舞蹈，开始在琴弦上飞舞。

依旧是刚才那首不知名的曲子，冥连微垂着头，以吟游诗人的方式轻声道：“听我说一个故事吧，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真的是一个很寻常的故事。

即使是没落的贵族家族，依旧争宠的兄弟，靡烂奢侈的生活，尔虞我诈的算计，最初善良的幺子，最终胜出的兄长的赶尽杀绝……

故事的主角——那个幺子被断了手脚，刺瞎了眼睛，抛弃在荒郊野外，被路过的旅人相救，隐居起来治伤。

最后的最后，冥连笑着停下弹奏，轻触自己的眼帘，说：“人类，还真是可怕啊……”

如此残忍，如此自私。

拉莫修俟使劲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去碰那双快要哭泣的眼睛。

那耀眼如星辰的双眸啊，他们怎么忍心去伤害它……

冥连看着面前这个阳光般温暖的男子，久久没有开口。

他没有说，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过往了，即使它们成了纠缠他永世的噩梦。

他没有说，救他的人是血族，他现在的“父亲”。

他没有说，当日被抛弃在野外的时候，阳光明明那么暖，他却遍体发寒。

连阳光，都不能公平地赐予人温暖……

那么绝望……

那是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深入血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