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的争吵。她和古川头一回,大动肝火。
当古川说出憋了许久的话以后,两个人的战火,彻底被点燃了。
“我不敢想象我给唐可造成了什么伤害,也不愿意回忆那一段推卸责任的日子,但是现在她重新有了生活的希望,你却让我为了自己,再一次把唐可推到谷底,我……我做不到。”古川掩面,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彻底地坦白那般决绝,“我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我想结束了。”
——我想结束了。
停了几秒,方文才从课业里抽身出来,意识到古川一股脑地说了什么,木讷地重复道,“你想和我结束了?”
古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阿文,你太出色了。我在两年前选择你的时候,走投无路。以为和我一样自私的人,会无条件地帮助我,伴我渡过难关,化解太过沉重的罪恶感,”古川的眼眶红了,她激动起来,方文几次想要说话,古川却不给机会,“可是你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比我预计的自私太多,心狠太多。你没有化解我的罪恶感,而是不断地让我制造罪孽。阿文……”她咽了口口水,堵回了情绪的失控,“我……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睡不着,吃不好,唐可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她曾经是我的兄弟,救我于水深火热。她为我背了黑锅,是我们家没有应允承诺。”古川嗓音喑哑,有股竭力压制的崩溃,“现在她出来了,我不但没有补偿她的损失,反而落井下石,连同她现有的希望都一并摧毁……我……你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她现在、她现在完全不是过去的她……”
她没有说完,后半句话,被方文的训斥硬生生地打断了——“都是我的责任,对吧?都是我的错,对吧?我为了能让我们在一起,为你出谋划策。你需要帮助了,就死皮赖脸地找上我,我用尽全力地帮助你。我为了你,硬是抵抗着家里的压力,硬是不计后果地和你交往!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过去,也没有向你抱怨过一次!哪怕一次!你加给我的负担!”方文把笔往桌上一摔,噌地站起来,“现在可好,你的问题解决了,就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有种,你和两年前没有区别,永远都那么胆小、懦弱、敢做不敢当!”
“你看看你周遭的一切,没有我,你如何撑到今天!我们如何撑到今天!”方文也忍无可忍,胸口快要爆炸,厚积薄发的怨恨让她浑身颤抖,“什么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在操心,你操心过什么?!你就知道埋头在你的实验室,遇到困难了像王八一样龟缩着回来问我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想你低声下气的模样?!你怎么不想想你那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命运?!你知道来指责我,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反省反省,看看你除了那一身皮囊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地方!”
那一句句连珠炮弹似的话语在两人周围炸响。古川用自私自利抨击着方文的独裁,方文也用一无是处反击着古川的懦弱。两个相爱的人,最容易相互伤害。因为都太了解彼此的弱点,也明白说什么做什么,能伤对方最深。
怒火是魔鬼,这魔鬼失掉了理智,将应该化为爱意的了解变成凶残的武器,兵戎相见,刀光剑影。
古川显然被刺痛了,她仰起头,直视盛气凌人咬牙切齿的方文,“那你爱我什么呢?我就这一身皮囊,你怎么不去找个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爱人?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除了要求我按你的步伐走以外,又给过我什么选择的权利?!到头来我已经分不清楚,你到底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上控制我的感觉!”
方文冷笑,“你说得没错,我爱的是控制你的感觉。没人收服得了你,我收服得了。带个漂亮的伴侣在身边,也够体面,这就是我在你身边的原因,我付出高昂的代价买了个附属品而已!要我爱你这个人的品性,我再投一次胎都做不到!”
听完方文所言,古川流泪了。她流泪的一瞬间,把头低了下去,却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方文。
“你说说,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价值值得我控制?”方文走到窗边,步步紧逼,一把扳过对方肩膀。她恨透了逃避,或者,她习惯了让对方屈服。她逼迫着对方与己四目相对,那一个一个伤人的字眼,从牙缝里蹦出来。
可是,这一回,在古川的眼里,没有妥协。
方文看到的是冰凉刺骨的淡漠和不耐,还有被伤透后的失望和落寞,古川摇了摇头,“阿文,你太强势了。强势得否定了身边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唯你独尊。我已经……没法坚持下去了。”
——“分手吧。”
有一种感觉,就像用锥子刺穿了心脏。那不仅仅是痛,更强烈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在古川用尽全身力气,虚弱地说出那两个字时,方文感受到了。那么多年来,她终于感受到了。也是在之前的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幻想过无数次却未曾亲历的。
如今古川捏着匕首,扎穿了方文的灵魂。那种烟消云散的炽烈,仿佛烟花一般,炫目地绽放着又凋零着,让被害者丧失了所有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