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的妇女,对皂王尤为敬畏。她们希望皂王老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最好还是“好话多说,坏话少言之”。
小翠把带血的鸡蛋,放在给皂王烧香的香碗上,想起一句粗俗的话:“养汉老婆,丢蛋的鸡,难改!”母鸡不在主人家的鸡窝生蛋,到别家的鸡窝或另找隐僻地方生蛋,是丢蛋。其实这只母鸡无所谓丢蛋。鸡是贝家的鸡,场院是贝家的场院。鸡没把蛋生在别人家。出场院门隔道就是贝家大院。贝家是当地头号大地主。地有千垧,畜禽没有准确数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然而时代变迁了,地主老财们的日子不好过了。一九四七年元旦刚过,松花江上封冻不久,八路军就过江了。保长贝喜财跑到县城躲灾。一下江南东北野战军没攻打城市,扫清外围,逼中央军龟缩到城里,就回去了。经过贝家坨子时,没动贝家的浮财,只带走一部份粮食。粮是战略物资,支援前线是老百姓的义务。贝喜财可不认这个理。回来后听说八路军带走他家的粮食,恨得咬牙切齿。恨归恨,老蒋拿八路军都没有办法,贝保长又能怎着。他知道好景不长了。每天杀猪宰羊,肆意挥霍。好东西宁可扔掉烂掉,也不能让八路军和穷小子们得了。好歹在家过个大年,正月二十五听说八路军又过江了。二下江南,来者不善,这次恐怕中央军驻守的县城难保了。贝喜财套上两辆大马车,装上金银财宝,贵重衣物,半夜逃往长春去了。留下贝喜财的三弟贝三瘸子看家。贝喜财十七岁大傻儿子也没带走。
两个家伙,整天肥吃肥喝,醉生梦死,哪有闲心经营畜禽。鸡飞到场院觅食,渴了吃雪,夜晚栖息在谷草垛上,放任自流。回归它们祖先原鸡的野生状态。野生原鸡自己筑巢,必须把蛋生在同一巢穴里,便于孵化,繁衍子孙。因此,卵生动物不易变换生蛋的窝巢,是它们祖先遗传的本能。在谷草空生蛋的母鸡,以后还是要来这里生蛋。小翠想:“何不做个窝,蛋生多了,自然就会孵出幼雏。到时候领出一群菰菰头,豹花点,小芦花,多有意思。”
小翠第二次钻进谷草垛空里,打开捆谷草,在母鸡生蛋的地方做了个简单鸡窝,上面铺草叶。这回在里边呆的时间长一点,瞳孔放大了,能看得远一点。她突然发现最里边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吓一跳,急忙钻出来。
“是什么东西?”她想。场院周围是篱笆,东北农村叫障子,用密密实柳条连结在一起。大牲畜根本进不来,既便进来,也不会钻进狭窄的谷草垛空里。母猪从场院门钻进来,再钻到谷草垛空产仔,是可能的。但母猪产仔需要安静环境,一旦受惊,母猪会作出积极的反应,叭嗒嘴准备攻击。不会是猪。很可能地主逃跑时把带不走的衣物放进里边去了。她要看个究竟。好奇心驱使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第三次钻进谷草垛空里。里边越来越窄越矮,她只好爬行。当她看清里边是一人时,已经转不过身来,只好急速后退。
“行行好!给点水吧!”里边的人说话了。
“你是干什么的?”小翠一边后退一边问。
“解放军战士。”里边的人回答。
“你是八路军?”小翠怀疑地问。
“是八路军。”里边的人肯定地回答。解放战争初期老百姓仍然沿用八路军称呼。
“你到这里干什么?”小翠继续追问。
“昨天战斗挂了花,部队撤离时掉队了。夜间很冷,到这里来避避风。”里边的人解释完,接着哀求说:“给点水!给点水吧……”
小翠退出谷草垛空,站起来,大声喊:“你出来!你出来!”当她喊到第二声时,意识到自己错了。里边的人真的出来,那可怎么办呢?她有点害怕,三步并做两步地回到场院屋。
小翠脸朝外坐在炕沿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耳边萦绕着“给点水吧!给点水吧!”哀求声。
给点水倒容易。私通八路的罪名可不轻。整个午间她反复思考这个问题:送水,还是不送水?有时刚刚拿起瓢又放下。她扪心自问,八路军有哪点不好,喝点水都不给。听附近的穷人说,当八路军的都是好人。八路军打仗为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八路军对老百姓好,每到一处都帮老百姓做活,打扫院子,劈柴,担水。这么说来给八路军送水是应该应份的事。她不再多想,拿起葫芦瓢舀半瓢水,毅然决然地去送水。
她钻进谷草垛空,右手端着水瓢,左手着地,匍匐前进。八路军伤员从她手里接过葫芦瓢,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伤员把瓢还给小翠时说:“大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她鼻子一酸,没吭声,就退出去了。晚饭时又送去半瓢米汤。
今晚,她好久好久不能入睡,心乱如麻。她想到他的父亲,她的母亲,甚至想到万人恨的贝保长及他的老伴贝大妈。但是,想的最多的还是谷草垛空里的八路军伤员。听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伤势不轻。人到这个时候多么需要亲人来陪伴,护理。可是,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远隔千里的儿子,正在荒效野外的死亡线上挣扎。如果有妻子,可能正在被窝里做恶梦呢。她几次似睡非睡地合上眼睛,又突然醒来,好像有人在喊她。其实什么都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