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死后,莫言一下子病倒了,高烧不退,整日说胡话。
景天急得把全京都最好的大夫都请了过来,都说心火太盛,思考过多,身体承受不住便倒下了,只要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因莫言在病中,小桃的葬礼她没法去。
乱世中,死去的孩子不在少数,大多数都是用破席一卷,丢去乱葬岗。但景天还是吩咐下人去订做了一口小棺材,在城外找了块地下葬。
小桃下葬时小梅哭得肝肠寸断,陪同过来的几个人都不禁掩面流泪。
正准备填土时,哑奴匆匆的赶了过来,拖着一口箱子,众人打开一看,十多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几件颜色鲜艳的新衣裳,一只后面有轮子的竹马。
小梅捂着嘴一下子又流起泪来,她猛的跪了下来,朝京都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小梅代小桃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一天晚上,莫方听到府外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与鞭炮声,便扶着房门病恹恹的走了出来。
房门的走廊上静静的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白衣翩翩,柔顺的黑发用一只白玉冠高高的束了起来,秋天的夜风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袂,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翩翩玉公子。
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看着她,“今日中秋,莫言可肯陪我赏月?”
莫言抬头望向那睛朗的夜空,上面挂着一轮清冷的圆月,原来,中秋了。
旁边的两个婢女扶着她到院子中的凉亭中坐下,景天推过一碗温度适中的白色米汤,“你还在病着,肠胃不大好,先喝碗米汤垫一下。”
莫言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那碗有些稠的米汤,顿时感觉全身都温暖起来,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景天又推过一盘糕点,“再吃些糕点,大娘亲手做的,微甜,不腻,容易消化。”
莫言用手掂起一块,入口软糯,有股大麦的清香,让人胃口大开,吃了两块后,感觉已有六成饱,便不再吃了。
景天语气温和道:“再吃一块吧。”
莫方摇摇头:“已经够了,晚上不宜吃太饱。”
景天点点头,也没再劝。
旁边树上有只秋蝉,偶尔的叫几声;围墙外清楚的传来鞭炮声,唱歌声,呼喊声,孩子的笑闹声。
莫言轻轻道:“可惜我病了,今日中秋,外面那么热闹,肯定有不少花灯可以看。”
景天微笑着说:“如果莫方想去看,我让人准备一顶软轿,在轿子中也是可以看到的。”
莫方语气黯淡道:“不用了,太麻烦了,其实也没有多少看热闹的心思。”
景天听出了莫方语气中的那份寂寥,捏紧手中的玉扇,眉头轻皱,他实在不善于安慰女子。
莫言缓缓的站起身,双手撑着凉亭的栏杆,看着前面挂着的红灯笼,烛火在红色的灯笼里面一闪一闪,随着夜风晃晃荡荡。
良久,又道:“景天,我过几天等身体好点就准备离开京都了,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莫言如今身无长物,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只能等日后有机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的报答你的相救之恩、相助之义。”
景天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有点不知所措的问:“莫言为何出此言?”
莫言的手指死死的抠进木栏杆里,声音因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有些颤抖:“莫言自小生活无忧,后来又落发出家,不知世间如此困苦,原以为以自己的医术可以救治世人,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过于单薄,连小桃都救治不了,我很惶恐,我害怕我在意的人一个个病倒在自己的面前,而我没有能力的去救他们……”
莫言越说语速越快,情绪也越来越失控,景天一下子把她按在怀里,低低的安慰她:“莫言,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不要背负太多……”
在景天低沉的嗓音中,莫方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她从景天的怀里仰起头来,眨着水光的眸子在月色下亮闪闪的,喃喃的说:“景天,你知道吗?我好怕,真的好怕好怕,这里没要CT机,没有输血管,没有任何手术仪器,没有抗生素,没有青霉素,没有阿莫西林,我救不了他们,我控制不住他们的病情,我已经尽力了,可是他们还是在出血,还是控制不了的得败血症,还是控制不了的……器官衰竭……”
莫言停顿了一下,像是问景天,也像是问自己:“我是不是很没用?离开了那些仪器,离开了那些西药,我一个人都救不了,我真是没有用,我真没用……”
景天感受到怀中人那深深的无助与自责,还有那一触即碎的脆弱。他深叹一口气,双手圈上莫言的肩膀,“你已经很努力了,再也没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了。那些留不住的人,说明他们跟这个世界上的缘分就那么深,再也强求不了一分。真的,你已经是最好的了……”
莫言把脸埋在景天结实的胸膛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压抑已久的疲累感一下子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好累,好累……
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