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自此在司幽府中住下。他会的许多术法、剑法,乃至些许权谋理政之道,都是那时司幽教授的。
每天清晨他醒来时,总能在内院里看到司幽练剑,一攻一收干净利落。他向往那样的剑术,摸来一把木剑跟着舞动作,可没几下便踩空摔倒。每每这时,都会惊动司幽,还要劳烦司幽将他抱在怀里细细检查,生怕哪里摔了碰了。
一两次可以,七八次下来司幽也疑惑:“你还小,这剑术你不能练。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帝君的脸涨得通红,更往他怀里钻了钻:“我、我只是想……”
只是想再依赖他一会罢了。
小帝君的心意,那时的司幽怎会知道,责怪几句便将他抱回屋里,让下人好生看顾着。吩咐完毕,穿上朝服,入廷上朝。
只是司幽不知道,每当这个时候,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小帝君都会藏在门口,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目送他的车驾远去,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踪影。
司幽向来早出晚归,小帝君不知道他在谋划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明白,在那些争权之事上,二哥必不是对他这般温柔的面孔。明白了反而自添烦恼。
他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好了。
读书、习字、练剑、修灵……他拼尽一切做好自己,魔修一度在三年内从开魔四阶飞升至潜魔二阶,三年升了二级八阶,这是我都不曾有过的速度。
每有突破,他都会兴奋地与司幽诉说。司幽总是微笑着听他倾诉,分享他的快乐。
朝堂之争如同水火,可在这个地方,一切都平静美好。一年,两年……仿佛可以这样永远地延续下去。
可那场变故还是发生了,一切来得毫无预兆。
帝君十七岁那年,很平常的一天,他被司幽手下的人在茶水中下了药,醒来时已身处一处封闭的结界之中。他不明所以地从清晨等到夜晚,司幽终于出现。这也正是平日里司幽回来的时间。
可他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孽障。”神色冰冷淡漠,垂下的袖中一柄锋利长剑隐现。
小帝君到这地步都没有明白:“二哥……”
司幽冷笑:“‘二哥’?司筠打的一手好算盘,竟让你来监视我一举一动。”
小帝君霎时明白:“二哥你误会了!我不是大哥的人,我没有为他做事,我……”
还未待他说完,司幽手中光芒一闪,他眼中竟突然脱出一粒小小明珠,悬在空中,犹如另一只眼睛。
他面色煞白。
那是一粒千年鲛珠,藏入人眼,鲛珠的所有者便可感知到被藏之人能看到的一切。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有这样一粒鲛珠!
“是二哥错了,”司幽步步逼近,“二哥竟还相信,帝王之家会有手足亲情。小卿,你为司筠整整效忠了七年,很好,作为兄弟,你很好!”
“不是我!我不知道这颗珠子怎么来的,我真的不知道!二哥,你相信我,你信……”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却突然停住。
长剑贯肩而入,一声脆响,左侧琵琶骨折断碎裂,一缕黑气冒出,又渐渐消散。
“二哥。”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人。
没有回应,有的只是背后另外“咯嚓”一响,右侧琵琶骨亦折碎。琵琶骨乃人身灵气汇聚之地,琵琶骨裂,则修为尽废。
贯肩的剑被抽离,他瘫倒在地上,麻木得甚至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迷茫地睁大眼睛,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甚至无法看到二哥的脸色。
“看在兄弟情分,二哥饶你一命。”有人进入结界,他听到头顶淡淡的声音,“送去人界,永不召回。”
魔族体质毕竟异于常人,人界三年,琵琶骨渐渐愈合,他甚至还开始重新修魔,修到开魔九阶。之后,便遇到了前世的我。
他听说,在他被送离魔界一年之后,魔尊遇刺驾崩,王位展开了真正的角逐,却因两派势均力敌,内战足足打了四年。最终司幽亲手斩杀司筠,即位魔尊。
只是,世上早已没有了魔界的三皇子司卿。那些事就像一个梦境,梦醒了,一切与他再无干系。
……
帝君给我倾诉了无数次衷肠,只有这次,我觉得感情最为真挚,可信度最高。
兴许因此事太过伤怀,倾诉一番后,帝君反而没了心情,连批改桃子的作业都是恹恹的。我记得上回他的黑袍二哥现身纠缠,想来他定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这种事,我一个外人,除了几句“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你也莫再理他”、“不是还有我么”,便什么都劝不得。回到清风涧,帝君居然又蹲到小山崖上去叹气揩油,小生命们全数抛下那位被揩的仁兄逃得无影无踪,情形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正头疼万分,扶萧却把着扇子幽幽地出现了,凉悠悠道:“你们又闹别扭?”
我叹了口气:“他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难过。我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