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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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约翰?厄普代克著
韩松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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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鲨鱼?”医生之妻的雀斑鼻鼻端在光灿灿的空中似乎变尖了。她把由于思索而暂失光彩的眼睛从加勒比诲碧绿的海水中抬起;水平面齐到她的咽喉。“不错,我们见过一些。还是又黑又大的家伙。”
依靠浮力紧々蜷缩在她身旁的拉尔夫伸直了双腿,溅着水沫试探起周围绿柱石海底的深度。他的突如其来的动作甚至即刻将海水搅浑。医生之妻的嫩得出奇的笑声如银铃响起。
“你们美国人,”她说,“太神经质啦。”说完便畧々把头扎进水里,一边向回漂游,一边让海水轻々地在嘴边泛起气泡。她长着一张小脸,在当地气候的作用下,面部呈玫瑰色并生了雀斑;由于天々做海水浴,她的粘连的褐发已经黯然失色。“它们很少进来这么远。我们的海滩入水很浅。在圣?马丁那边,此刻,临岸的水很深。他们必须当心。”
她转过身,以那种容易漂浮的丰满女人的轻松划水动作微笑着向他游来。“真不该,”她说,由于使动挺起脖子让嘴唇露出水面,声音都变了。“维克?约翰逊走啦。他真是个好人。英国圣公会的老牧师。”她说“牧师”这两个字说得相当粗重,或滑稽。她在拉尔夫身边站起,指着海平线。“瞧,”她说,“他总是游进海湾很远很远,他,还有他的大黑狗胡克。维克喜欢一口气游出去,一直游到他筋疲力尽为止,然后他就漂浮,就抓住胡克的尾巴,狗就会把他拖进海湾。说实在的,真是奇观,这位肥胖的英国老绅士,飘动着白发,拉着一条狗的尾巴回来了。他从不顾忌鲨鱼。噢,他总是远々地游出去,直到变成个小黑点。”
他们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拉尔夫做了个手势,他们便一同向海岸走去。平静温暖的海水被他们的脚步溅起。她在他身旁显得很矮,声音的气流只吹到他的肩头。“他走得真可惜。”她说,“他是个可爱的老绅士。他在这里待了四十年。他爱这个岛。”
“我看得出来他为什么爱上了这里。”拉尔夫说。他转过脸去观看环绕海滩的新月形地貌,好像他那新奇的目光可以重新唤起医生之妻对这个美丽岛屿的感情——他也朦朦胧胧地似乎感觉到需要重新认识一番。白茫茫的沙滩空荡无人。土著人只把它当作一个通道。他们的家都建在参差不齐的滩边海葡萄树树篱的后面。低矮昏暗的簇叶之上隐现着星々点々的油毛毡、刷成粉色的水泥、生了红锈的波纹状铁房顶、经过风吹雨打变得雪白的木墙,以及木墙上钉着的展平的煤油桶皮补丁、还有高脚架棚屋和未完工的空心煤渣砖建筑。花草寥寥。正是一月份。但在轻々摆动的椰子树叶下坐着一串串的椰子果,那高々的白云(就像他老家春天的流云一样)在告诉人们,这里,开花季节和收获季节是并行不悖和从不间断的:发芽和成熟永远交织在一起。四周看不到山脉。这个岛很低,当他们坐飞机来到时,从上面看,它类似于圣?马丁,或圣?马丁的平面图,而圣?马丁则是拔海而起,状如弗蒙特山的山巅。在那里,海岸陡而险;在这里,沙滩很安全。在那里,荷兰人和法国人为了吸引美元建起了熙来攘往的旅馆和饭店;在这里,陌生人却极少光临。甚至此地的地名也取得毫无进取精神,或是信手拈来。东头,西头,大路,树林——这就是此岛的地理划分。海湾一侧,无人居住的布满灌木和碎珊瑚的隆起部叫高丘。村子叫海湾。海湾另一侧的橘红色峭壁就叫壁。在此短々的冬日里,当空的太阳处在一个倾斜角上,它在六、七点钟之间照亮遥々伸向大海的陆臂的最顶端。然而,太阳落海后,阳光仍要懒洋洋地在棚屋和夹竹桃树丛里忘返流连。此刻已近黄昏;小々的炎日还没有膨胀成红色,它正通过沉静的大气耐心地撒下白色的光焰。空气像海水一样柔和,一样亲切;两者都没有敌意。当拉尔夫从后者进入前者,他感到这两种物质似乎具有同一种包罗万象的仁慈色彩。
“噢,对啦,还不仅々这些,”医生之妻说,“他热爱人民。他给他们建了三座教堂,噢,还做了各种各样的好事。我们正在谈论约翰逊牧师,”她对和孩子一起留在海滩上的伊芙解释。“圣公会教士。他去年退休回英国了。我想是苏塞克斯。”
“他热爱人民?”伊芙问。她听见了。声音在空气里传得很远,整个白天除了窃窃私语般的拍岸浪声之外别无干扰,偶尔的英语呼唤声,由于一种难以理解的韵味,显得很悦耳。
医生之妻一屁股坐在沙滩上。“这些人都是我的孩子。”她用粗大的声音吟咏道。又以一阵尖笑赶走了唐突而拙劣的模仿。“噢,是的,他热爱他们。他为他们贡献了一生。”她那充满青春激情的声音和天真无邪的清澈的眼睛与她中年人的身躯形成奇妙的对照。她的肥胖的大腿已经变得疙疙瘩瘩和臃肿不堪;她的小々的面庞已布满皱纹,由于皮肤收缩、逃避阳光,每根皱纹都被一条白线加重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孩子,”她想了想补充道,“只有那只可怕的狗胡克。多有意思的一位老人。你们准会喜欢他的。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