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她都要从黑洞々的小巷里走出来,就好像一个远离家门的受惊的孩子,突然间出现在明亮的街灯之下。虽然我知道她从来都不会在八点钟之前到达巷口,但我还是有好几天晚上提前两个小时跑到那里,站在涂着红、绿颜色的大型消防栓旁边,一直等到她出来。我们已经谈了好几个月,她只晚来过一两次,并且每次也只不过晚到八点十分或八点一刻。
雷鹊从来不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住,从来也不让我陪她回家。巷口的消防栓就是她的门,她八点钟从这里出来,十点种又从这里回去,人回门也关。我求过她,让我送她一程,但每次我提出这种要求时她总是苦々央告地说,她父亲不允许她和男孩子在一起,如果发现我们在一起,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揍她一顿,甚至会把她赶出家门。由于这个原因,我一直遵守着自己的保证,从来没有陪她超越过这巷口一步。
“弗兰克,只要你想见我,我每天晚上都会出来看你的。”她说,随后又急忙补充:“你一定要记住你的保证,永远不要打听我的住址,永远不要陪我回家。”
我一遍又一遍地保证着。
“说不定,有那么一天你就能来看我了,”她摸着我的胳膊,悄悄地对我说,“但不是现在;只要我不告诉你,你可以越过消防栓,你就绝对不能超过它一步。”
每一次见到雷鹊,她差不多都要这样说,好像要给我造成一种印象,让我意识到在黑暗的小巷里存在着某种危险。可是,我知道,那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我们家就住在这附近,而且我跟大伙儿一样对左邻右舍都很熟悉。再说,白天有时候赶不上吃饭,我总是抄近路穿过这条小巷走后门回家。但是,天黑之后,这条小巷就成了雷鹊的;我害怕被她看到或听到,就不再从这里走。我从一开始就向她保证,决不跟在她后面去寻找她的住址,也决不企图打听她的真实姓名。这些个保证我一直遵循到了最后。
可以看得出来,雷鹊她家是穷人,因为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她一直都穿着同一件布衫。那是一件褪了颜色的破旧的蓝色布上衣,可我从来没有发现她的衣服肮脏过,很显然,她天々都要洗。每天晚上,我一见到她那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衣服就要为她发愁,因为我知道那筋筋拽拽的布丝实在拖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一直担心,有朝一日她的布衫将会变成好多破布条,并且一想到这一天终究要到来我就焦虑。我想用自己很少的银行存款替她买一件上衣,但是这样的念头连说也不敢对她说的,因为我知道她决不会让我为她花钱。可是,如果她的衣服真的穿到不能再穿,天晓得我们该如何是好!说不定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她的衣服经过了这样久的时间还保持着完整,完全是她长期注意爱护和天々精心洗涤的结果。
有一次,雷鹊穿了一双黑丝长筒袜。但是,自从她第一次走进灯光明亮的大街之后,她脚上穿着的始终是一双白色的线袜子,每天都是这样,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换过。然而,这天夜里她却穿了一双黑色的丝袜。
第二天晚上,我多想看见她仍然穿着那双黑丝袜,可在她走出小巷的时候,脚上套的却是原来的那一对白线袜子。我没有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心里很明白决不能对她说出任何可能伤害感情的话。这样,我也就无法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只穿了一次黑丝袜了。可能是她借妈妈的,或是借姐々的?当然,为了得到那双袜子她还可能有几十种其他的渠道,但在我考虑到的所有推测之中没有一种推测能够真正使人完全信服。如果我真的向她问起,她也可能会像我们在一起时经常做的那样,笑一笑,用手摸々我的胳膊,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但是,我不敢问她,我害怕她会感觉不愉快,因为,可能使她伤心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每天晚上,她从黑洞々的小巷里刚一走出来,我就在那里迎住她,然后一同步入灯光明亮的大街,向十字路口那座设有咖啡间的药房走去。药房的对角是一家电影院。每天晚上我们不是走进咖啡间就是走进电影院。我多想带着她把两个地方都逛々啊,但我哪有本事攒那么多钱,在同一天晚上付两处的款呢?我每天挨家挨户地投送晚报,只能得到二十美分,买了咖啡间的冰淇淋就不能再买电影院的座票。我们必须选择其中之—。
站在既对着药房又对着电影院的另一个拐角上,我们一开始总是不能决定是去看电影呢还是去吃冰淇淋。但是,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拐角上度过的时光却是我所有经历中最令人神往的。雷鹊在许定之前总是设法让我先告诉她我想到哪儿去。我当然希望去最能使她高兴的地方喽。
“只要你不告诉我你想往哪边走,我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对她说,“这对我来说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满足了我的最大希望。”
“弗兰克,我告诉你咱们该怎么办吧,”她摸々我的胳膊,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去咖啡间吧,我要去看电影了。”
这就是雷鹊告诉我她喜欢到哪里去的方式,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我已经摸透这一点。假如她建议我去看电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