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国水师,本来是抵御没有战舟的巴军最好的移动长城,但被瞫梦龙等这一搅拌,没有发挥出整体作战优势,仅有十数只舟来得及开出去拦阻正在来往于阆水两岸的“苴国战舟”。
而巴国人,不是想来水战的,他们竭力避免水面作战,目标只有一个:彼岸。
对已经到达阆中城下的巴国武士来说,这是一场登陆作战,但情形更像一场拉锯战,眼看支持不住了,新生力量又登陆了,又一次向充军发起猛攻。
从心理上说,巴国人只要渡江登陆成功,就已经取得了胜利;而充国人正好相反,心理压力就越来越大。
血肉横飞的搏杀在惨烈进行,胜败的天平在左摇右晃。
正在最关键时刻,不知是谁大叫几声:“国君跑了!”
一呼有应,这边叫完,另一边也同样叫起来。
这一叫,对充国人来说,是比任何武器都要有威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天平一下子完全失去平衡。
有的充军武士愣了愣,放开巴人,撒腿便跑。充国将领制止不住。
见有人跑了,就像后世的比赛发令枪响了一样,迅速有人跟跑。
叫喊“国君跑了”的,可不是巴国人,而是充国人,是对新君武镇王极度怀恨一伙人(甚至包括心怀叵测的王室成员)有意安排的人,目的是想借此机会逼走充国王。
当然,这伙人既然做得出来这种不顾大局的卑鄙之事,也不会是傻子,他们充分考量,确信内有尖锐矛盾,外有楚、蜀、秦交困的巴国,有实力打痛充国,但已经没有实力吞并充国——要是能够的话,凭巴国人的性子,早就做了——这伙人的目的,只是想借这一次巴国之力,换一个主子,或者自己当主子。
堡垒最容易内部攻破,“国君跑了”这一假消息(准确说是先假后真),帮了巴国人的大忙,相当于配合巴军“里外夹攻”,比内应还要内应,比卑鄙还要卑鄙,比万恶还要万恶。
部分充军顿时失了战心,又见巴军渡江战役已经基本成功,想活命的,走为上。
兵败如山倒,充军士气一落千丈,守在城里的充军,有的也开始逃亡。
充军乱了和内部有人搞鬼的消息迅速传进阆中城里,充王怒骂不止。
亲信劝道:“君上,军心已乱,肯定是挡不住了!而今眼目下,就是骂破天,也一无用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还是赶快撤为上策!”
充王顿足痛骂:“病***,说好了要誓死守卫都城,才开战,就先撒开腿跑了! 从来没有如此窝囊过!今后,我还敢相信谁?”
亲信无言。
过了一会儿,充王问:“哪里撤?”
其亲信道: “下水是巴国境,正是羊入虎口。最好是蜀国,最近是苴国。不管向哪里撤,先跑出阆中再说。等我大军回救,再回来替巴人收尸。”
充王想不多时,同意逃跑。
他这一真走,消息很快透了出来,阆中城中,就如散了架,军人逃去寻国君,百姓扶老携幼,窜出城去。
等到巴国公孙巴睿、中将军巴秀等人进了阆中城,战事基本结束了,差不多是一座空城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有时甚至会因为一个偶然因素(或者说意外事件),而左右到战役的结局,比如;三国时,一场暴雨救了火烧葫芦谷中司马懿父子的性命。
巴国公孙巴睿当然没有学过唯物辩证法关于偶然性与有必然性的知识,他很庆幸,更没有想到,一场预计惨烈的青铜刃大战,被充王的提前逃跑给化解了,既欣慰,又遗憾。
此战后,充王吸取教训,彻底铲出异己,稳定国内,给巴国造成过不少的麻烦,但正如巴国四公子巴东安意料,再多的芥藓之疾,都比不上一个心腹之患——后话先说。
巴军将领进入充国王宫,见里面狼籍不堪,显然除了主人带走了一些贵重物品,同时遭到了趁乱洗劫。
江州虎贲将领巴橹陪同巴睿视察战利品,道:“充王跑了,不急去追,还在这里慢吞吞看他的王宫,此是何意?”
“不用追。”
“那,还不快撤!”
巴睿笑道:“你真正想说的,是这句话吧。传令:立即上舟,顺流而下。同时,速派人去果城,查看情形,如还有人在战,立即撤离。”
巴橹道:“何不一把火,把阆中城烧了,充王回来,一贫如洗,就像叫化子一样,数年之内,还翻得起什么大浪?”
“不然。这两日,我在对岸,反复观察这里地形,三面环水,四面环山,土地肥厚,易守难攻,天生的一块宝地。如今天下大乱,若是有朝一日,我巴国不济,可以迁都到这里来。一把火烧了这座城池,太可惜,也不仁。”巴睿摇摇头道。
中将军巴秀在巴睿身边,虎安山瞫梦龙在巴睿身后,听巴睿这话,口里都没说,但心头都不是滋味儿。二人同样认为:巴睿说出这种话,说明巴国上层对守土缺乏信心,若如此,则首先放弃的最有可能是丹涪水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