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御剑峰,昆仑大殿。
天色暮迟,太阳落到西边,天际晚霞绚丽如火,晚霞映照的昆仑大殿上,不时地传出孩童的朗朗诵读声。
男孩坐在偏殿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腮,沉静地发呆,这些日子以来他照常吃饭,按时睡觉,却从不说一句话,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漠然的态度,把他心中的伤痛包裹得严严实实。
师兄旂衡正眉飞色舞地颂读着什么,手中所持书卷却是一本上古奇书,正是“娑婆异录之灵兽录!”
娑婆异录乃先秦古籍,记载着天地异像,奇珍瑰宝,珍禽异兽,妖魔神怪,无所不有,一共分为三卷,分别是“灵兽录”、“百草目”、“异宝札”。
虽算不上什么绝世孤本,但在御剑门中却也不是谁都能随便翻阅的,旂衡早就对这本奇书垂涎三尺了,奈何一直得不到机会,这次是以“哄小师弟”开心为借口,才使得旂悲鸿破例一次,允他私阅此卷。
但此刻看来,倒是旂衡自己颇为开心,至于他那位身世可怜的师弟,根本就没有对此书看上一眼,从始至终都是旂衡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罢了。
偏殿之内,旂悲鸿坐在一张桌子旁,淡淡地看着两个孩童的身影,又往杯子里续了些酒水,对坐在旁边的殴冶流云笑谈道:“老五!如果你此番下山能寻回老七的女儿,就可给师尊又添一个徒孙了!”
欧冶流云唏嘘道:“是啊!当年暮楚他们都在的时候,这御剑峰上倒真是热闹,现在老七也走了,师傅膝下冷清,只怕又要闭关多日了!”
这段回忆似是勾起了旂悲鸿的伤心事,当年七兄弟仗剑天涯,何等的英雄气概,只可惜那一战中五派未尽全力,使得御剑门孤立无援,死伤四百一十七人!
他又灌下一杯烈酒,任凭酒气上涌,但到了他这种修为境界,即便再烈性的酒也只醉人,不醉心,反倒借酒浇愁,愁更愁!
十一代弟子麟川快步走入殿内,启声道:“启禀首座,天龙寺归元大师前来拜山!”
旂悲鸿闻言一愣,随即面露喜色,道:“真是太好了,盼什么来什么,岳儿这孩子有救了!”
他连忙对麟川吩咐道:“你快去将此事禀告掌门师尊,我要亲自去迎接归元大师!”
“是!”麟川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归元神僧为首的一众僧侣进了山门,此行一共四人,除了归元神僧的师弟归航,剩余两人都是玄字辈的弟子。
天极真人得知天龙寺一行人到来,欣喜之余又不禁疑惑,天龙寺位处极北苦寒之地,路途遥远,却不知归元神僧所来何事。
正暗自惊疑不定,却见归元众僧已经由旂悲鸿的接引入殿,天极真人迎身上前,道:“归元师弟玉趾大驾我御剑门,师兄有失远迎,还望师弟勿怪!”
归元低颂一声佛号,道:“岂敢!岂敢!师兄言重了!”
天极真人笑道:“师弟远临御剑峰,不知所谓何事?”
归元神僧又颂一声佛号,道:“日前老衲得到消息,令徒雪纶青天身陷绝境,危在旦夕,老衲得知后立即动身前往天山国,却不想还是去迟了一步!”
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卷丝质的稠卷,交予天极真人道:“令徒雪纶青天身无长物,唯有此曲谱完好无损,今连同他的骨灰一同送来,还望师兄节哀顺变!”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在归元身旁的归航立刻递出一个白布包裹,天极真人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那是他爱徒的骨灰,脸上难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伸出的手,竟不由微微颤抖。
旂悲鸿见状,赶紧伸手接过了骨灰,以免师傅睹物伤怀,可是那一捧骨灰,却是拿在谁手里,都是焚心灼魂一样的滚烫。
殿门外,男孩憔悴的身影默默地望了进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旂悲鸿,不是天龙寺的僧人,不是欧冶流云,不是天极真人,都不是这些人。
他一直注视着的,是那卷在丝绸上著写成的曲谱,连大殿内众人交谈的话语,也渐渐听不真切了。
天极真人从悲痛中暂时平复下来,道:“师弟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请在客房中稍事休息,恕贫道怠慢不周了!”
归元此番前来除了送还雪纶青天遗物,更心系魔珠一事,但他也知道天极真人痛失爱徒,难免心中感伤忧愁,便道了一句:“那就叨扰贵派清修了!”
“诸位大师请随我来!”
旂悲鸿转引一行僧人走出殿外,在经过殿门口的时候,归元微微驻足,看着男孩颓然的身影,不禁有些狐疑。
旂悲鸿心知他已察觉出男孩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异样,忙道:“大师莫要见怪,这是我师弟雪纶青天的遗孤,此间事情,容我稍后一一相告!”
归元神色一动,又细细看了男孩一眼,连道:“难怪!难怪!”
“大师,这边请!”
归元微微一叹,面上一片悲悯,跟着旂悲鸿向山下走去,大殿之内只留下天极真人和欧冶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