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郎,若是依从双亲,几年情感空耗白费,实在心有不甘;若是铁心认定情郎,则又违拗父母,也是情非所愿。玉梅反反复复,思来量去,始终找不出双全之法,恨不能即刻叫了云龙来,当面讨寻个计较。
黑魆魆里,玉梅一会儿想起少年云龙的模样,一会儿又闪回白日里的情形,一翻身又是爹娘那苦口婆心替她满担着心的样子,心里乱糟糟的,玉梅迷迷糊糊,只觉自己一个人乱闯,四周空空荡荡,没个方向。忽眼前一片空旷,绿草茵茵,黄花遍地。不远处,甘爽清冽的小溪漱石而下,卷着浪花融入了一条墨绿的河水当中。这是葫芦洲呀,是她和他相识常会的地方。玉梅立在溪边的鹅石摊上,一转脸,少年时节的方云龙从草甸上向她飞跑来,手里高举着一束野黄花,她满心欢喜地迎前伸手接,不想一下子抓了空,那束花和他不见了。“云龙哥!云龙哥!”她急了,大声喊叫着。峰林回应,也只闻有自己的声。她害怕了,四下寻找,忽然看见溪对过的石方上,云龙双脚浸凉,撩拍着水。玉梅欣喜,踏着石卵,轻快地跑向他。到了跟前,赫然是爹爹蹲在石上吸烟。玉梅吓懵了,掉头又跑,深一脚浅一脚,就不知跑到了哪。却看见,亭台六七座,烟村四五家。草房低矮,门前桃杏挂枝;竹篱疏陋,内里蔷薇花开。是一个清朴宁静的好去处。她行一路看一路,见这里的村夫妇孺均闲适恬淡,穿戴全似白日里云龙所着的那般,各不相争,俱村朴友善。心里想道:俺与云龙哥要能在这里落脚过日,该有多好!她走得口渴,要讨碗水喝,就听得前面鞭炮齐鸣,鼓乐喧天,后面涌来一群孩童,都喊她:“走啊,看新媳妇去!”跳跃着欢跑过去。她跟在后面,进了一落篱院,果然热闹非凡,这里在大摆婚宴。正不知该怎么办,此时大红喜字对开分,正堂里走出了新人一对,披霞帔,戴凤冠,都跟戏台上的装扮一模一样。他们喜喜地迎来,共同奉上酒一杯。瞧见新娘容貌姣秀,幸福溢满脸,她心祝其愿,接杯在手。正待饮,忽觉新郎似乎眼熟,细细一看,便“啊呀”一声,酒杯失脱。
——玉梅猛然惊醒。
原来是南柯一梦。那梦里,新郎恰是方云龙,怎不叫她赤心搅碎、柔肠汲空!懵怔了好半会儿,方抽抽噎噎醒转。欠起身,打开台灯,闹钟才指在三点一刻,离天明尚早,遂又关灯躺下,却再难睡着。一挨挨到鸡叫,就起了身,也不梳洗,只望着镜里的自己发着呆。
这一天,黄玉梅魔魔魇魇的全没一丝精神,黄玉凤前来找她赶集,看到她吓了一跳,问她咋了,她只推身体不适,再不多说。爹娘见女儿如此症状,吓得六神无主,更不敢提及昨日那话题半句,都揪着心,一愁莫展。玉梅到底扛撑不住,于午后盹睡了半个时辰,精神方长了些。是夜,她仍旧梦剧连篇,不得安闲。
又早启明高照,东方泛白。玉梅即起,洗刷后,梳了头,精编了长辫,于辫梢尽心打了个红结;上下俱换一新,穿上雪地棉鞋,一大早便去村口守望。正是山风冷烈,飕寒似铁。玉梅不顾冻,心存一念,只耐性而等。一等等到日头高悬天穹,却哪见到云龙半个身影?她怏怏而回,匆匆进了食,起身还要去,她娘心疼道:“儿啊,别犯傻了,你要等到啥时候……”“云龙哥说了,他今天一定来。”玉梅丢下话,出门又去了村口。
且不表玉梅痴等,再说云龙,他在镇委和秦怡芝敲定了演出曲目,二人初交即和契相投,午饭虽镇委有供,秦怡芝却请他在芙蓉宾馆的餐厅里单开了雅座,点了几样特色菜供他品尝。他们边吃边谈,无外乎云龙在外的一些阅见,所谓道人如何养性修身的具体科目详情等,云龙说:“世人观道,觉得不知有多么神秘玄妙。实际道人修道,却十分的枯燥。”秦怡芝说他:“既然枯燥,何必再回去呢,不如留下来,工作我给你找。”云龙笑笑:“谢谢你的好意,家里也有叫我留下的意思。可你不知,道虽枯燥,却着眼于一个‘修'字。师父说,浸心执念,方能回味无穷。我虽根浅,却已入其门,犹如信佛念主,以图精神抚慰,道之于我,足可立命安身。追逐名利,非我所想,飞黄腾达,更无此愿。至于是去是留,目前还没作好改变的打算。”一番话令秦怡芝心灰一半,只好另择话题,说会演节目已全部汇总,镇委决定明日预排,地点还在镇里。云龙问她:“下午还有什么安排?”秦怡芝看着他:“你有事?”云龙说,若无安排,他就不再相扰了。秦怡芝考虑她报幕的台词尚需准备,就说:“也好。”并叮嘱他明日务必早来。云龙应诺,便骑上单车,径直去了。
其实,早在吃饭之前,云龙就一直想着玉梅,思谋尽早前去。前日他们雪天一遇,见玉梅仍然情深如故,就心下暗许,不能对她再有半点辜负。当下为赴约期,怕她久等心焦,脚下加劲,一路紧蹬,早望到位于半坡腰的清溪村,而在那村口坡头,玉梅立身翘望,有如石雕。云龙心里一热,相见之情更加迫切,急驶近跟,看玉梅仍巴巴的眼望前方,下来也不扎车,喊了句“玉梅!”,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玉梅苦盼久等,终于把人盼了来!
伏在他宽暖的怀抱里,玉梅紧紧地抓着他,泪眼盈盈,一时不知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