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仪宫。
皓月当空。
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进阴暗的角落,譬如人心。
一身夜行衣的梁明轩站在娴贵妃的床前,望着曾经姿容俏丽的妹妹如今病恹恹地躺在那里心疼不已。
娴贵妃见到自己的哥哥,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地嘶声痛哭起来。
梁明轩轻叹了口气道:“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打你第一天进宫起便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这宫里从来不缺美人,皇上的眼睛也不会始终只望着一个人看的。喜新厌旧人本性,不是安贵人不是颜御侍也总还会有别人来分得皇上的宠爱。”
“我不要!我那么爱着皇上,为了他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将自己委屈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不甘心,一个太后宫里的姑姑都敢勾引皇上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言罢越发哭得厉害。
“咽不下又如何?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爱上的不是凡夫俗子,而是皇上啊。民间稍有财势权利的男子都有三妻四妾,何况是他,三宫六院实属平常。当初你吵着要进宫的时候,我和父亲是怎样劝你的,你何尝听进去哪怕一星半点儿。”
“哥哥,我好痛苦啊。你帮帮我吧。好不好?”娴贵妃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梁明轩可怜巴巴地说道。
梁明轩微闭了一下眼睛才道:“为何你要如此执迷不悟呢。也罢,哥哥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会让你如愿的,只愿到那时你不会后悔才好。”
夕颜这边因为路上行进缓慢,时有错过宿头的时候便会在野外露营。
已经是秋季了,午后的阳光依然毒辣,然早晚的气温却很低。
夕颜披着毯子站在帐篷外晒月光。
忆起那日萧衍一人一骑飞驰而来的情形便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相信他待她是好的。看似霸道的一个人却眼里心里的都是她。
那日他的声声叮咛犹言在耳。他想到了所有,唯一没有提起孩子——这个目前为止南朝皇室唯一的血脉。
他不说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在他心里她比一切都要来得重要。
夕颜心里甜滋滋的,那份膨胀的美好仿佛随时会溢出来般。
宁妃一觉醒来发现夕颜的床铺空空如也,惊得立时爬起身来胡乱披起一件外衣便匆匆朝帐外奔去。
她一出大帐便见夕颜独自站在月辉下朝月亮傻笑,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她走到夕颜身边轻声道:“姐姐可是睡不着?”
夕颜依然望着一轮明月回道:“路上瞌睡多了,夜里难免睡不着。你看今夜的月色多美啊。”
忽又忆起张九龄的一句诗,轻喃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宁妃闻言噗嗤一笑道:“姐姐可是想念皇上了?”
夕颜自知失言,既羞又惭地低下头。
猛地意识到宁妃也是萧衍的妃子忙慌乱地朝她看去。
宁妃原本就有颗七窍玲珑心,见夕颜如此便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无所谓地笑笑道:“姐姐不必介怀。自打失去那个孩子后如今妹妹是什么心都淡了。见皇上独宠姐姐心里反而为姐姐高兴呢。”
夕颜不知宁妃话中有几分真意,遂笑笑不语。
宁妃刚出被窝便出来身上又穿得单薄此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夕颜这时才注意到宁妃居然穿着睡衣就陪着自己站在外面这许久,忙将自己肩上的毯子往她肩上一移道:“更深露重的,咱们回吧。”
于是两人披着一条毯子相拥着回了帐篷。
翌日,在路上的时候夕颜因昨晚贪看月亮而略显睡眠不足地打着瞌睡。
连平日默默绣着女红的宁妃也显得萎靡不振地歪在一旁。
马车一颠,夕颜从浅眠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看见宁妃面颊潮红地歪在车厢壁上,心里不禁有些诧异。
上前用手背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惊觉她竟烧得滚烫。想是昨夜受了凉。
夕颜赶紧撩开车门帘子对车夫道:“停车,快传御医。”
车夫赶紧路旁停车,随后跳下车向后面跑去。
不多时一位中年御医来到车前请安。
为宁妃诊完脉后御医道:“娘娘这是寒邪入体,不打紧的。臣开些药服下发发汗很快便会痊愈的。”
夕颜点点头道:“如此便麻烦您了。”
御医忙回道:“不敢当麻烦二字,不过尽臣子的本分而已。”说完与身边的药童一起煎药去了。
宁妃强自挣扎着起身道:“妹妹如今身染风寒,怎可再与姐姐同乘一辆车子,没得影响了姐姐腹中的胎儿那可就不妙了。”说着就要下车。
夕颜知道感冒是会过人的,也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险,于是道:“我让桃儿伺候你,你安心养着。御医说发了汗症状便会减轻的。”
宁妃忙道:“姐姐身边岂能不留人伺候,还是让桃儿在你身边吧,我怎样都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