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人已在河岸边。
双脚还泡在河水里,身下,却是一片片干涸的河沙。
云倾月脑袋微微有些晕沉,待掀开眼皮后,呆愣了几秒,待神智终于清晰时,她才蓦地一惊,当即转头四顾,却见不远处正有一抹白色身影。
那抹身影半泡在河水里,一动不动,墨发掩盖住了他的脸颊,然而通过那瘦削的身躯以及那件褴朽的白袍,倒是可确定那人便是百里褚言。
一时间,心底微微发紧,云倾月迅速自干沙中爬过去,待伸手扶起那人的上身,手指拨开那人的发丝,映入眼帘的,的确是那张熟悉精致的脸。
只是此际,他面色却是苍白如纸,眼眸紧合,无声无息中给人一种冰凉骇人之感,她神色沉了沉,略微颤抖的伸手探至她的鼻下,待觉得有少许温热的气息喷打在指尖,她才顿时松了口气。
“褚言,褚言?”她微微摇晃他的身子,想将他唤醒,然而几声过后,却不曾见他睁开眼来,云倾月眉头一皱,便用力将他拖出水,让其平躺在干沙之上。
大抵是空中有阳光之故,倒是不曾觉得冷,然而纵是如此,云倾月却觉心底复杂低沉,竟是冷冽得厉害。
如今瞧来,她与百里褚言应是被河水冲到了这里,不得不说,她与他的命倒是大,竟没在河水里淹死。
又忆起太子瑾那张在水里挣扎的苍白容颜,心底深处,越发的显得冷冽凉薄。
她突然在想,若是太子瑾就那样在河水里淹死了,该有多好,这样,她日后也不用亲手杀他了。
只可惜,她却清楚的知晓,纵然河水湍急,太子瑾却会凫水,再者,当时还有那般多的暗卫,太子瑾无疑是不会有事。
正想得入神,一动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云倾月蓦地回神,扭头一望,便见百里褚言紧蹙着眉,指尖也稍稍动了几下。
她眸底深处漫过一许释然,随即伸手轻轻推搡他的手臂,低道:“褚言?你醒了?”
嗓音落下片刻,他那薄薄的眼皮终于逐渐掀开,一时间,那双精致的眼瞳微微有些朦胧,但即便如此,里面却无半分煞气,反而是干净清洌,犹如一汪清幽的山泉。
她怔了怔,随即忙按捺神色的朝他缓道:“褚言,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他脸色的确太苍白了,苍白得令人心忧。再遥想他本不会水,却在水里死里逃生,不得不说,此番百里褚言因为她,委实是受苦了。
他并未立即回答,却是朝她面前勾勾唇,稍稍摇了摇头,随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奈何身子似是有些软弱无力,竟是挣扎半晌也未坐起身来。
云倾月忙伸手将他按住,道:“你还是躺会儿吧,待身子恢复不少,再坐起来也不迟。”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扭头朝四周望了望,低道:“我们应是被河水冲至此处,此番大难不死,委实万幸。只是这周围太过荒凉,若要再离开这里,怕是不易了。”
先不说她脚踝有伤,百里褚言如今这般苍白无力,就凭这荒郊野外,河流湍急的,除非再遇上渔船,要不然极难离开这里。
“不必担心,总会有法子离开这里的。”正这时,百里褚言缓缓出声。
他嗓音格外的嘶哑,似是有些无力,不若常日里那般清朗飘渺。
云倾月稍稍皱眉,略微歉然的望着他,只道:“是倾月连累你了。若不是倾月,褚言怕是已随渔船而去了。”
“并非倾月之过。龙乾太子欲对你不利,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缓道,嗓音依旧有些嘶哑。
云倾月眸色微微一动,叹了口气,深眼凝他,道:“褚言倒是心善。”
说着,眉头稍稍一皱,又低道:“只是这世上之人,人心难测,褚言不可对任何人都这般心善。”
他怔了一下,苍白的面上再度溢出半分极为难得的笑容:“在下接触之人不多,是以不会对太多人心善。但如今,在下与你相识一场,好不容易结交,在下对你心善是应该。”
云倾月眸色微微一沉,深眼凝上了他的。
见他眸子清越,朗然纯透,一时间,心底也生了几许复杂与摇曳。
“倾月何德何能,竟得褚言照顾。只是,纵然是面对倾月,褚言也莫要对我太心善。”她低道。
不得不说,自翼王府灭门之后,她满心仇恨,加之宫中半年,已让她练就得冷心冷情。
她能提出跟随百里褚言之话,不过是因龙乾归不得,南翔去不得,是以便退而求其次的择了凤澜,而在凤澜之地,她人生地不熟,便想倚靠百里褚言之力入而扎根在凤澜。
这人啊,一旦有了心机,便不再良善,亦如她,此际能与百里褚言交好,也不过是利用他。
她云倾月并非懦弱之辈,也自诩心思聪慧,一旦入得凤澜,凭她的容貌与心智,定会混出一番名堂,到时候,百里褚言不过是一块垫脚石,是以,她注定会对不起他,也因此,他越是对她好,她便越发的觉得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