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1 / 2)

掠妻(上) 楼雨晴 4118 字 2013-08-30

近来,府里上下已紧锣密鼓地置办婚事,红烛囍字、大红灯笼,处处洋溢着喜庆味。喜被鸳鸯枕,她坚持要自己绣,可这些年来随他东奔西跑,做生意手腕是一把罩,却疏于针黹女红,盯着红绸布一脸苦恼问:「当个女人我似乎很失败,娶了我你会不会后悔?」

那待嫁新娘的烦恼,在他眼中看来可爱极了,笑回她。「你就是绣成了野鸭,我也会笑纳。」

女红针黹不在行,筹备起婚庆琐事倒是有条不紊,这些日子,看着她里里外外打点忙碌,那盈满胸口、饱涨的幸福,教他觉得,若能如此便再无所求。

下月初七,便是婚期。

他这一生,从来、从来不曾如此快乐过,极致的幸福反教他不安。这美好得太不真实的梦,几时会醒?

他不怕死在她手中,只怕她冰冷无绪、再也燃不起热情的眸。

这幸福是窃来的,走了这条路,早知会有那一日,然而——

偷得一晌贪欢,他无怨。

他无怨。

却难以无愧。

天凉,怎不加件衣裳?

耳畔,仿佛又响起那道温润嗓音,叮嘱着他生活琐事,殷切关怀。

猛然回身,一室空荡汇,暗沉的夜,什么也没有。

他怔怔然跌坐桌前,望见那摆放其中的瓷盅。

雁回熬汤的手艺是一流的,给你补补身,你若得还顺口,往后都给你送来。

初回慕容庄,长年未受照拂的身子,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全赖那人费尽心思调养,将一入冬便虚寒的手脚也补得暖热起来。

如今,不再需要那人转送割爱了,他已独占,这日夜渴盼的一切,已全属于自己。

可——他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别人不知,他却是压在心口,一生都要背负沉重罪愆。

将脸埋在掌中,那时时刻刻如潮回涌的罪疚,疼痛揪扯着,难以呼吸,一点、一滴,反噬心灵。

夜半醒来,身畔空无一人。

莫雁回披衣下床。长年习武的步履轻巧无声,深寂夜里,连落叶沙沙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寝房没有,最常待的园子里没有,空了许久的慕容略寝房也没有,她一路寻至书斋——

「我说过什么?没我允许,不许动他!你拿我话当耳边风吗?!」

「怎么?突然于心不忍!」慕容庸顿起防备。

再怎么说这两人毕竟是亲兄弟,依慕容韬对其疼爱的程度,或许哭一哭,声泪俱下忏悔几句,兄弟俩关起门来和解,反倒让他们这些外人成了替死鬼,里外不是人。

「别忘了,那第一道毒是你亲手下的,否则我们再有通天本领也算计不了他,事已至此,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用你担醒!」他脸一偏,将话说得冷酷无情。「你不会以为,我真有那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取代一个人的身分?将来有些个什么状况,你能应付吗?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要死,也得由我来。」

「你还真不是人,亏慕容韬待你那么好。」嘲讽归嘲讽,倒也疑虑尽消。

「那还不快把人找回来!」

「说得轻松,你在这里软玉温香、呼风唤雨,我们在外头劳碌奔,这公平吗?」

「那就等他回来,大家一起死如何?」

「都说了他身中十来种毒,早不知死在哪儿了,何必白费功夫……」

「死了我也要见尸!」他极力隐忍,颤抖的手藏入袖中,打发走了慕容刚,便再也无法自抑。

严令不得动他,就一天灌他一种慢性毒,不至于死得太快,也不教他活得安好……怎会没想到,这些人巴不得他死,岂可能乖乖听命行事。

他完全不敢去想,那身负十数种毒性、至今下落未明的人会如何,是生?还是……死?

里头的每一字,她都听得懂,组合起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却失了拼凑能力,脑子短暂停摆,怎么也无法理解——

不,或许是,不敢理解。

所以……那日日与她同床共枕、亲密无端的人,不是慕容韬。

所以……她真正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如今正生死未卜?

所以、所以……她心头一阵恶寒,无法再想。

许久以前,有个人总是噙着恶意的笑,欺她辱她,扬言与她一赌,是否能有一回,教她认也认不出。

那时,无论如何欺辱她犹能自持,可这一回,是她心甘情愿,任他夺取自己的一切——

察觉空气间诡异的气流,那埋在掌间的脸容,瞧见暗影晃动下,那张面色如纸的清颜,顿时呼吸一窒。

「你——夜深了,怎还不睡?」他稳住心神,强自扯唇,撑持住与往常无二的平和浅笑。

事已至此,他还要欺她。

他究竟还要玩弄她到何种地步才甘休?

她转身,不言不语,悠悠晃晃回房,慕容略当下便知——她什么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