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飘浮。
身子在半空中载浮载沉,灰雾密密包裹的玲珑女体仍有些透明,左半边更只有流动中的烟尘,连手臂形状都还没有聚合。
即使身躯尚未完全凝形,却已有思绪和五感,美丽的眼眸盈满秋水波滟,长长的睫不时轻扬,她对于此时看得到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有趣。
隐密的谷底,奇形怪状的石,流泉声在耳边回荡,碧蓝色的天空好遥远,伸长右手臂,还是连边也沾不着。
她偏首,在灰雾里泅泳,当视线转向侧方,她看见一个男人静静坐在灰雾外头的大石上,也在看她。
她踢踢腿,泅得更靠近他,但灰雾囹圄着她,她无法离开这里,就算伸手想触摸什么,也只能触到灰雾围出的界限。
男人的发,好长,滑过他的颈肩,当他盘腿坐着,它们流泄到脚边,绕了好几圈。他沉稳如山,长发是倾奔而下的山涧飞瀑,唯一与山泉不同之处在于它是黑墨颜色。
她急于挣开灰雾的束缚,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再不快些靠过去,他又要转身走开……
“又”?
为什么是“又”,她认识他吗?她见过他吗?为什么她会害怕他离开视线?为什么又会隐隐不舍?
“莫急,还不到你能离开的时候。”男人开口,声音浅如轻风,她在雾里却听得字字清晰,他的目光坚毅而认真,清澄而明亮。“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她轻易地被安抚。
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听来就像保证。
她听懂地点头,不再用肩膀去顶撞灰雾,安分地待在灰雾里头,一双娇媚的眼,仍是胶着在他身上。
她在他身上看到熟识的感觉,仿佛许久许久前她就已经认识他。
你是谁呀?她用唇形问,始终注视着她的男人,自然没遗漏噘噘红唇蠕出的疑问。
“水月。”
水月?她呢喃重复,这两字,没有太震撼她,总觉得很陌生。她露出困惑的模样,唇儿又蠕动:你是在等我吗?
他静默了一会儿,颔首。“我在等你。”
你等很久了吗?
“不久。”他淡笑。
喔。她仰头,双手双脚划动,维持飘浮姿势,瞧他瞧得很仔细。你笑起来好好看。
“你喜欢吗?”
嗯,喜欢。她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心情。
他又微扬一记浅浅笑弧,教她看痴。
他撩袖,露出手腕,缓缓前探,那层她无法撞破的暗灰阻碍,在他指腹靠近下浮生涟漪,修长的指,轻易穿透进来,轻轻梳弄她左颊凌乱腾舞的长发,动作温柔如羽,像是怕极了碰坏她。她反手捉住那截指,不让他走,甚至很坏心的想将他拖进灰雾里陪她,不知是她力量不够,还是他站得太稳,她的奸计失败,他依旧在灰雾外,只有一截手指还在她掌心。
“你尽可能凝聚心神,吸取闇息,调匀体内流窜的邪气,有助于你早日出来。”他说话的嗓音,好似一曲哄人入睡的摇篮曲,说得轻,说得缓,说得无比细柔。
好。你要一直在这里陪我。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没有骗她。
他一直在原地没离开半步,在她看得到的视线范围内。
偶尔,他会沿着谷豁散步,那头曳地黑发远比衣袍更长,拖行在身后,他不绑不束不剪,任由它去。
偶尔,他会在飞瀑下净身,她所处的角度太差,最多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的部位,其余的,全被灰雾挡光,她很遗憾什么都瞧不清楚。
但他最多时间还是坐在她身边,噙着淡淡浅浅的笑,聆听她终于能从双唇说出来的言语,轻握她好不容易才能探出灰雾的半截柔荑。
约莫数月,她左半边的躯体完整凝合。
随着她修成的日子越近,他脸上笑意明显变多,直到那一日,她才真正发觉他的喜悦。
“时间到了。”他站在灰雾顶端,如履清潭,右手伸展在她面前,等她从灰雾中反手握住他的大掌,他借力使力,一把将她拉出重重灰色闇息,她赤裸如初生婴娃的身子纤细轻盈,飞进他臂膀间,柔软光亮的黑绸青丝覆盖住两人。
她抱住他的颈子。她一直好想亲手搂搂他,隔着讨厌的灰雾,害她不能如愿,而他又那般诱人地在她眼前晃荡,根本就在考验她的忍耐力,偏偏“忍耐力”这三字,不包含在助她成形的闇息里,所以,她没有,与生俱来就没有。
现在她总算如愿。
原来,他这么高,这么瘦,肩膀却这么宽阔,身上还有股淡淡檀香,味儿好好闻,她深深吸入,觉得熟悉。
环在她腰际的手臂收得好紧,丰盈雪胸密密贴在他怀中,她感觉到他略略急促的吐纳,更听见奔腾在他经络百骸间的激动。
“你……好像很开心?”她用猜的,因为他没有放声大笑,也没有抱着她直转圈圈,至少一切该有的欣喜若狂他都没有,可是他和之前她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