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6)

镜花水月 决明 12533 字 2013-08-30

飞魄散的宿命,全心全意收集四散游离的魂魄。

他竟然羡慕起几只凶兽的率真和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任性。

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他没有鲁莽,没有执着,更没有义无反顾,他的感情,悠悠渺渺,给万物,给众生,平均分配,却总换来“无情”之名。

天,有情?无情?自始以来从没有定论。

饕餮说他无情,不愿意救回穷奇,她若知道穷奇之死是由他亲自动手,岂不是会更咋舌,更埋怨他?

穷奇呢?

她也会觉得他无情……吧。

她最后的模样,没有眼泪,就只是瞠大眼,努力地看着他,试图挥开由她体内窜出来的灰烟,不让它阻碍视线,黑如曜石的眸子,染上薄雾,迷惑地问他,或许也是问她自己——

月读,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风里,呼呼作响的声音,混着林梢树叶摇曳沙沙,拂过白鬓,像在耳边呢喃。

也许当年在我成形之初,你那三名师兄说要毁掉我,你没有跳出来阻止,甚至帮着他们一块儿动手,让我没机会活下去,那才叫慈悲。

她说着,用最黯然的嗓音。

她恨他吧,激烈地恨着。

恨他待她的不慈悲。

可是就连一丝丝恨意,也不存在这世间,跟着她,消失得彻底。

月读不经意一瞥,路旁一株荆蓠花,含着瘦弱蕊蕾,突兀且孤单地混在不同类的花草间。

天山不产荆蓠花,应该是哪只飞禽在招摇山误食荆蓠花的剧毒果实,飞经天山上空毒发身亡而坠落,带着胃囊里的果实花籽,化为春泥,在这里落地生根,可又因水土不服,它长得异常弱小,叶片软软地垂头丧气,花茎吃力地撑着蕊苞,好似随时都会断颈。

它,活不过十日,花蕾连绽开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该救它。

月读告诉自己。

就如同他不该救穷奇。

生,死,是天理,是定数,是不容神动手改变。

否则全天下的悲苦离别,如何取舍谁该生谁该死?

他转身,化为云雾,回到天山之巅。

一阵风来,将那株荆蓠花吹得东倒西歪,眼看花茎仿佛就要折断,却在风停之后,它又挺直腰杆,在原地,生存。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

四凶之一的穷奇被诛灭,在妖魔界里至今仍是一件响当当的大事。

此举被视为神族杀鸡儆猴,警告其余妖物勿再扰乱世间,否则穷奇的下场便是众妖借镜。

连四凶也不敌神族,更遑论小妖小怪,近日来,魔物的动静确实安分不少,谁也不想成为穷奇第二。

月读不意外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面前为穷奇报仇,唯一和穷奇有交情的饕餮光是忙着吃食物和吃小刀就够她玩疯了,哪有空闲做“替姊妹报血海深仇”的无聊事?连饕餮都这般无情无义,同为四凶却更没感情的浑沌及梼杌,就更不可能为穷奇出面。

一个人死去之后,没有任何人想念起她,岂不凄凉?

全天下或许只剩下月读还会想起她火般艳红的身影。

有时想着想着,他几乎快要误以为她在下一瞬间就会笑嘻嘻的从天而降,一声“老古板”喊得愉悦清脆,他不理睬她,她才会噘噘嘴,改口叫他——

“月读。”

盘坐于莲池半空中的月读,因为这声叫唤而张开琉璃双眸。那声“月读”叫得咬牙切齿,带着兽般低狺,而且是出自于男人口中,不是她。

有一种兽,不知死活,更不知道外头发生了凶兽穷奇被神族消灭的严重大事,不懂此时最好是收敛野性,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避避风头。他被关在天牢里,消息来源为零,这只兽,名唤“蠪蚳”——正是盗取神天愚羽衣,躲进饕餮胃中修练的那一只。

他从天牢逃出来,二度偷袭天愚,再度抢走羽衣,他穿上羽衣,连伤数十名天仙,每伤一位,连带拿走天仙轻纱,借着神器,强化自身力量。

如今,他身上缠满天神法力来源的羽衣仙纱,胀大他的自傲和愚昧,让他决定继续去抢夺其它天女天人的神器来得到巨大力量。这次找上月读,一方面是想报之前在饕餮胃里被月读揪出来的老鼠冤,另一方面,月读在天人之中正属于佼佼者,他的仙力比任何一位仙佛更滋补,若能取得月读的神器,他几乎就能天下无敌。

蠪蚳以为此时的自己能与月读打成平手,毕竟他身上有几十条仙纱加持。

“咦?怎么不见你身旁那只摇尾乞怜的狗?她不是老跟在你屁股后头?”蠪蚳笑得好恶意,完全就是挑衅。“你不赶快吹口哨叫她出来保护主人吗?那只……叫穷奇的凶兽。”

蠪蚳不只要找月读的麻烦,连当日好好“照顾”过他的穷奇,他也想一并算帐。

月读倏地锁紧白眉,眉间的蹙折不再只是浅浅淡淡的纹路,而像是有道深深划下去的刀痕,割破他的一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