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是堆在厨余桶里多年,早已烂臭成了一摊的稀泥,再挖掘,只有越不堪的令人作呕。
花小姜乏力地靠坐在肮脏斑驳的墙面,胃里已经吐得空无一物,只余满口的酸腥苦涩。
这十二年来,她拚了命工作,极力想摆脱垃圾般的阴影和过去,她曾经以为她做得很好、很成功,甚至在几年前念研究所时,再度遇见他,她也掩饰得很好,伪装的盔甲上完全没有一丝裂纹。
再见到她,赵子安难掩惊喜与心虚的狼狈,一再追问她那些年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些年她到什么地方去了,有很重要吗?
不,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有事搬家,转学了。」她只是淡然地回答,随即冷漠地抱着书本离开,「抱歉,教授有事找我。」
后来,她尽量避免和他有单独碰面的机会,就算他还是用一贯包装在柔情底下的霸道,执拗地追逐在她身后,她依然冷淡疏离。
「用得着那么旧情绵绵的吗?」最后,她冷冷的提议,「好,我们就当床伴吧!」
他要的,一直不就是性与征服吗?
也对,rou体上的欢快多么简单,高兴就上,不高兴就散——活了二十九年,她终于领悟出这个「真理」……
那么,她今天为什么还要为他的「风流多情」而伤心?
而且伤心什么?她的心不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吗?
「花小姜,疯了吗?就为了一个炮友要死要活的,你真是神经病啊!哈哈哈哈……」她抱着肚子笑到流泪。
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去泪水,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强迫虚软无力的双脚争气点,带自己回家。
招了辆计程车回到家,她打开食物柜,从里头抓出一瓶红酒。
酒类里她最喜欢红酒,鲜艳得像血,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去,然后热力迅速自胃底升起,麻醉了全身神经感官知觉。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椅垫,抱着红酒慢慢地喝着。
只要喝醉了就会睡着,等睡了一觉醒来,她的人生就又恢复正常了。
花小姜丝毫不理会灼热绞拧的胃,喝完了一整瓶红酒还嫌不够,边打酒嗝挣扎着起身,踉跄摇晃地从打开的柜子里,又找出了另外一瓶酒,抖着手开了,继续灌下肚。
她紧紧闭上眼,任凭泪水自仰着的面庞下滑、坠落。
*****
赵子安坐在车子后座,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没来由地心神不宁起来。
这两天他总有种好像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隐约觉得好似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却始终摸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关掉平板电脑,长长时了一口气。
「总经理,中午的会议需要取消吗?」坐在司机旁边位子的司特助敏锐地询问。
「不用了,我没事。」他抬起头,目光瞥见了熟悉的街景——车子刚刚经过德宜高中。
自从母亲过世后,现在担任校董的是他的小舅舅,把学校经营得有声有色,依然是北部排名前三名的贵族高中。
高中时期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他的胸口也因为那些回忆而闷痛揪紧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二十九岁的赵子安绝对会狠狠痛揍十七岁的赵子安一顿,最少也要让他断上几根肋骨,流着血,好好瘫在地上反省!
如果做得到的话,他要深深告诫那个被宠坏的、无法无天的少年,让他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罪行之一,就是伤害了曾经那么爱你的人。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地发热湿润,模糊了眼前景象,却模糊不了越发清晰的记忆。
司特助手机响起,才接起说了两句,霎时面色微变。「总经理,花小姐被送到医院去了,是急性胃出血!」
赵子安猛然收回目光,「你说什么?!」
「花小姐现在——」
「到医院!马上!」他大吼。
「是!」
车子以危险急速飙行,司机一路狂按喇叭,可是再快也不及赵子安惊狂失速的心……
*****
昏昏沉沉间,花小姜以为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所以全身上下才重得像被几百公斤的铁箍固定住一样,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可是胃和喉咙火辣辣燃烧着,她不由自主申吟出声。
下一瞬间,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告诉我哪里痛?胃吗?还很痛吗?」
她的喉咙像是塞满了沙子般,怎么也挤不出半个字来,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无处不痛得厉害。
「医生!医生!她还在痛,你打的止痛针见鬼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打雷般吵得不得了,既熟悉……厌恶……却又想念……
灼热的泪水白眼角滑落,她紧闭的眼帘微微颤抖,沉重得睁不开,也不敢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