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巨响!
花小姜从床上重重摔到床下,跌得她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见鬼了……」她疼得龇牙咧嘴,边揉着屁股边挣扎爬回床上。
要死了,无缘无故的作什么恶梦?
她甩了甩头,渴睡地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山里,搂紧了被子,迫不及待再和周公大战三百回,怎知天杀的手机铃声瞬间大作,彷佛幸灾乐祸地叫个不休。
她咒骂了几句连建筑工人听了都会脸红的粗话,粗鲁地抓过手机,「喂?!」
「你昨天有看官网上疯狂涌进的抗议留言吗?」
「啥?」她迟钝的脑细胞反应慢了好几拍。
「网友们都快疯了,谯声震天。」
「嗯,哦,那还好啊……」她强捺下打呵欠的冲动,听着导演在电话那头几近抓狂的抱怨,心不在焉地应着,眨眨酸涩干涸的眼睛,暗自盘算着是不是该再去眼科一趟,多拿几瓶治疗眼压过高和干眼症的药水。
啧,真不晓得导演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观众越抗议,收视率越高,这不一直是台湾八点档最离奇吊诡不思议的「正常现象」吗?
「他们都骂不该让那个坏女人庞玉莲奇迹痊愈,再继续使坏下去,不然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导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崩溃了。
「我说关导!」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档戏本来预计到八十集就大结局的,是节目部说收视率太好,副总下了指示,要我们一路拉长到现在的两百零三集,并且目标上看三百集,不然按照原本计划,庞玉莲在第七十五集就已经得到报应,死到不能再死了。」
导演一时语塞,半晌后才道:「嗯,我也知道辛苦你了。可是网友群情激愤,都说要是庞玉莲这次还没死成,就要集体罢看转台。你想我们现在和友台杀红了眼,好不容易才领先一点多的收视率,万一要是这个这个,那我们一定会那个那个……」
她听着导演又在那头叭啦叭啦的说着广告量、收视率调查等等,突突疼痛的眼压已经全面升高为强烈的偏头痛了。
「嗯,对,有道理,虽说ON档戏压力大,时间又紧迫,但我们八点档还是应该做出质感,具有是非观念和道德伦理,并肩负起社会责任。」她伸手摸索着床头柜,拿了颗止痛药直接吞下去,随即一本正经道:「身为团队的一分子,我这个编剧当然应该唯导演马首是瞻,这样吧,那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导演闻言大喜,「太好了!」
「那请问导演,」花小姜的声音甜到不行,「庞玉莲死了以后,谁要当坏人?」
电话那头倏地陷入尴尬的沉默。
她很「善良」地耐心等着,一方面等止痛药滑进胃里进行消化,一方面等电话那端的导演从嗯嗯啊啊的干笑中找回声音。
「呃,其实……网友的意见我们是应该多多少少参考一下,不过也用不着因为这样就严重影响、偏离我们戏原本的主轴嘛,你说是吧?」导演有些讪然的问道。
「导演英明。」她嘴角微微牵扯了下。
反正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她就已经被迫习惯了一开始设定好的剧本和主轴,一定会遇到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最后被「严重影响、偏离轨道」到十万八千里远,然后出现了「张飞打岳飞」的时空错步大乱斗。
唉,想当年刚出道时,她可也是个读红楼、啃三国,写言情小说的文艺女青年呢!
就在花小姜内心默默哀悼自己被埋没的文学才华时,电话那头的导演在三两句话间,便已自我合理化的解释和交代完毕了。
「……不要紧,戏剧冲击性是一定要的,我支持你,你继续努力,加油!」最后导演还不忘摆出架子,口吻权威地催稿,「记得今晚一定要把第两百零七、两百零八集的剧本写完传给我,知道吗?存档已经没多少了——」
「了解,明白,拜拜。」她迫不及待切断通话,免得下一句「屁啦,话都是你们在说」管不住冲口而出。
花小姜随意把手机甩在一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书房方向走去。
「我○○你个××……」她边走还不忘边造口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这么没气质没口德又脾气暴躁、尖酸刻薄的机车编剧的?
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再度阴魂不散地浮现脑海。
她有些麻痹地缓缓坐进椅子,视而不见地盯着保持在休眠状态中的电脑萤幕。
因为啊,花小姜,你就是个不折不扣、蠢到极点的傻子。
这些年来,她笔下编写了无数角色的命运和悲欢,可以让身陷绝处的人奇迹获救,可以让所有遗憾的错过再度重来。
然而讽刺的是,不管那个相同的场景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不管她费尽一切力气命令自己转身走开,可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依然又回到了那个咕咕钟底下,彷佛受到诅咒般,一次又一次看着暮色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