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香囊、薰笼多了起来,里头就是没有这份要送给柳家千金的香味,想来白起哥会将这配方转送柳家千金,那她这小姑也算是尽点心力了。
她心里微地苦笑。老天对她算是不薄了,如果命中注定是在一年后走,她旁人多些好处,能藉着他人之身提前一年好好对待自己。
白起先是看她一会儿,才接过这些配方。
她暗松口气,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告诉白起哥真相。白起哥接下这些配方等同欠了崔舜华一个人情,但,他还是为了絮氏舜华收下了,光冲着这一点,她就觉得……这样就够了。
她不能让白起哥永远替她撑着天。就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照顾也好,她也不能让他一痛再痛下去。
她低声道:
“我本是要带着一些香料过来,可惜方才散在街上。这配方是我凭印象写出,也许有一、二味出了错,到时要烦白兄找个师傅配一配才准。”
他应了一声,又盯着配方良久,才抬起眸看她。
“你写的?”
这眼神充满狐疑,让她有点心虚。她问:“是啊,怎了?”
“……没什么。”
她强作满面笑容,依依不舍地看了房门一眼。
“你这番人情,我定会记下。”白起淡淡道:“只要不做伤天害人之事,我可以为你代办一件事。”
“嘿嘿,我就爱做伤天害理之事,白兄是没法报答了。”她邪邪笑上两声,觉得自己对邪气的笑愈来愈上口了。
白起多看她两眼,叫来管事。“亲自送崔当家出门。”
她摸摸鼻子,再偷看寝房一眼,袍袖一挥,负手跟着管事走了。
白起目送她半天,又低头看着配方。他寻思片刻,又轻轻推门而入,回到舜华寝房里。
他没惊动已经睡着的舜华,七儿想上来服侍,他摆摆手,走到书柜前随意取下一本书。书里有舜华偶尔记下的字句,他再摊开配方,一比对,字迹真有八、九分想像。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崔舜华的字迹,刚乍看之下,真以为是舜华写的。
“哥?”舜华翻了个身,替她盖妥棉被。微地弯身之际,忽地瞥见她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长青丝。
北瑭气候偏冷,日日沐浴极易风邪入侵,是以百姓是不喜日日沐浴的。曾有一度他与她爹以为她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她爱沐浴以致风邪缠上她,她爹疼她,什么都依着她,但他不会,便强制她禁澡,这一禁,禁了三、四日,她就像晒干的梅子没气没力直喊臭,还不如她天天沐浴时精神些呢。
因此她这怪癖也就任她沿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跟她爹多少也被她染上这天天沐浴的习惯,但在北瑭京城他几乎没遇过像她一般爱沐浴洗发的人……
崔舜华她……他思及方才崔舜华靠近他时,秀发柔软似瀑,与舜华倒有几分神似。以前,崔舜华就是如此么?
“舜华,笑两声。”他忽道。
舜华本要睡去,听得他道,掩嘴笑着:
“嘻嘻。”她本想露齿嘿嘿一笑,但她怕这是白起哥试探她是否真成了大家闺秀的奸计。
他满意地笑了,眼里也暖了些,柔声道:
“没事,你睡吧。”
薄暮残留的夕光将北瑭京城笼上一层光浑,已经迎过春神的街道上,人群早散光去了,因而显得有些冷清寂静。
宽轿路过时,尉迟恭正好倚在轿窗边,准备闭目养神,忽地,巷间树后地上一抹红裙摆落入眼角。
他眼皮一抽,合目。
那样的裙摆再眼熟不过,在北瑭里唯一穿西玄女装的也只有一个人。尉迟恭对此女素无好感,先前在茶楼前救她,不过是仁义之道,见死不救非常人也。如今她缩在树后不知鬼崇什么,与他再无干系……
这里是白府的后门,显见她自茶楼劫后余生后,赶忙来见白起。白起对崔舜华向来是客气中带着疏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京城四大家,白起是唯一半名门的富户,而这半名门还是他家中有絮氏之故。北瑭知道絮氏的人不多了,除了宫中皇族外,就只有名门富户深知絮氏的底儿。
崔舜华自是明白白家底儿的。
尉迟恭忽地张开俊目,喊道:“停轿。”
轿子一停,与他共坐一轿的年轻族人转向他,微笑道:
“当家莫不是见到什么,又想操劳一番了?”
“小事一桩,我去去便返。”尉迟恭出轿,走回巷间。
树后那抹朱红依旧未动,藉着风声,他听见“呜呜呜……”小猫似的哭声。他心里略讶,这哭声分明来自树后,是他错认了么?崔舜华在哭?还是京城有另一个女人胆大包天敢穿西玄深衣?
虽然不太情愿,尉迟恭仍是毫不迟疑地绕到树后。
树后的女子果然着朱红深衣,高挑的身子缩成一团,埋膝痛哭失声着。除非崔舜华是双胞胎,否则眼下这姑娘,肯定是崔舜华没错。
思及此,他心里再起熟悉的突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