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行伸出的手当下僵在半空,他愣愣地看着那脚边晕开的血滴,竟一时无法反应。
良久,他温柔地拂开碍事的秀发,想要拿开皖水的手。
孰不料,皖水一把挥开:“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那双手仅仅在今晚就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那遍地的残尸,还有被烈火吞噬的村民,无数条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一念之间丧失!
冷冷地勾唇,他瞥了一眼被无情挥开的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她的下颔:“王妃,你好像总是肆无忌惮地反抗本王……”他的话,在看见皖水左边脸上那一条从眼角一直蜿蜒到下颔的血痕时,戛然而止。眼一斜,这才发现冷清地躺在自己脚边的还有一块被磨得尖锐的石块,那是一种十分坚硬的石材,大概是被小孩子磨来玩闹的。只是未曾想到,那个孩子无意间摸到的竟然是如此致命的“利刃”!石块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么醒目,刺痛了莫君行的眼!
下颔被莫君行钳制住,扯动了皖水脸上还在血流不止的伤痕,她咬紧牙关,紧蹙柳眉,不愿示弱。猩红的血液,在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条红色的印迹,显得狰狞而凄美……
“莫君行,你真是名副其实的恶魔!只要是你所到的地方,都会变成炼狱!”而她何其不幸,当初竟然自己走到他身边,走进那最灼热的炼炉之中,把自己的身活活困住,让自己的心在那片烈焰中忍受煎熬!
火光倒映在莫君行原就怒红的眼眸中,更加灼热得让人不敢迎视。然而,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冰冷得跟他火怒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妃,今晚所有的杀戮皆是因你而起!这里所有的血皆是为你而流!你以为……你能心安理得吗?”既然他是恶魔,那么她也别想活得太干净!那样的纯,对他来说,是一种讽刺!松开手,他笑得嗜血。
皖水怔忡地看着他嘴角那磨邪魅的笑,竟无语反驳。他说得对啊!这里所有的悲剧归根结底,皆是由她引发的!虽非她杀,却是因她而死!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左手,她可以看见自己的罪恶,那是无辜村民的血呀,如此醒目地染红了她的手……
“爷爷!奶奶!”哭喊声,将皖水沉沦的心,拉回了同样残酷的现实。她顺着声音找到那抹小小的身影。
容儿!她想喊,却喊不出口。声音硬生生地卡住喉咙口,卡得她几乎窒息!眼睁睁地,她看着小小的容儿不顾一切地往那冲天的怒焰中奔去,看着那肆虐的火舌将那抹小小的身影吞噬……
没有一滴泪可以流,没有一丝力气可以哭泣,连心,都仿佛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痛楚……
她只是仿佛置身事外地看着,看着四周的烈焰将一间间茅屋化为乌有,看着四周的人们哭天抢地地抱头痛哭,看着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几乎快要沸腾……
“莫君行,我真想诅咒你……”嘴唇开阖,最后能够吐出的却只有这么几个字。视线越过茫茫的烟雾,她极力追寻着那抹曾经活蹦乱跳的身影,怔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她回忆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曾经带给她怎样的温暖!可是,一切都因她而毁,毁得彻彻底底!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挟着沉重的怨忿,几乎令莫君行难以承受。即使是在这样烈火熊熊的环境中,他依然浑身散发出寒冽的冰冷。“如果诅咒有用的话,本王只怕早已下了十八层地狱了!”他这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伤他分毫,除了这个女人!她的一句话往往比利刃更加锋利……
可是,皖水却置若罔闻地继续呢喃着:“我诅咒你……诅咒你……”空虚的视线无处摆放,她只是任由涣散的眼神四处游荡。
莫君行霍然起身,阴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被大火毁得干干净净的村子。村子里的人,经此一劫,存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原来的一半,无数人在企图拯救他们的家时被无情地砍杀,横尸当场。更有甚者,尸骨被蔓延开来的火焰焚毁得面目全非,相当于尸骨无存。
很好!她不是说他所到的地方都变成炼狱吗?这才是真正的炼狱,不是吗?
“邵离,将王妃带回王府!她若是不回,就将这儿杀个鸡犬不留!”扔下这句,他一个翻身,跃上马背。马鞭在风中挥出刺耳的声响,胯下的马儿痛嘶一声,如同脱弦的箭一般,冲出老远。
邵离走到趴伏着的皖水面前,躬身而道:“王妃,请上马车。”
皖水抬眼,环顾着四周。火光映照下,一张张悲戚的脸带着她看不懂的神情,那么深深地凝望着她。是怨?是恨?是乞求?
当心已经麻木,脸上的伤痕仿佛也不存在般。她扶住自己的膝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要碰我!”挥开邵离伸过来欲扶住她的手,她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越过他,朝着那等待已久的豪华“囚笼”走去……
赤裸的玉足,踩在满地的狼藉之上,所过之处,留下两道浅浅的血痕。被大火烤得炽热的土地,将那灼烧的温度传入她的皮肤,熨烫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将四周的哀嚎声拒之耳外,对两旁悲戚的神情再也不见